叹息桥+番外(174)
“就在那里。”江淮往后捋一下头发,回头看周月时神色平淡,周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见廊檐下有一个厢房,亮着灯,本来店里还有一个人,像来深圳玩儿的背包客,正东张西望地参观,但还没等江淮他们进去,他就被打头的黑西装请走了。
青石砖地板,两排玻璃柜台一尘不染,里头放的镜框也一尘不染,没有任何明星代言的海报,就老板一个人,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穿月白色中山装,外头套一件羊绒衫,正站在柜台后拿了帕子精心擦拭着一副镜框,见了江淮笑眯眯地道一声“江总”,听江淮“嗯”一声之后就没别的话了,不见谄媚的意思,长期跟在江淮身边的人都没那根“媚骨”。
“我太太也配一副。”江淮低头看过柜台里的镜框,背着手,拿着手套,声音小得周月都怀疑老爷子听不听得见,但显然他听见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她身后,躬身恭敬道:“江太太,里边请呀,我们去验光。”
“好。”周月回身看一眼,江淮应当是看见中意的了,拿下自己的镜框,眯着眼比对一番,跟身后的廖杰轻声用上海话说:“个则蛮灵哦,啊有女式额(这个不错哦,也有女款的)。”廖杰脸上有些笑意,点点头,两个人都在放松的状态。
验光室乌漆嘛黑的,有很淡的酒精味,但更多的是幽幽的花香,周月摘了围巾、手套和外套交给老板,老板转身出去,她立在门口,眼睛适应了黑暗,望着仪器后的人,良久后走过去坐下。
“下巴放在这里。”他说,“看得见画里的草坪吗。”
“看得见。”
“还看得见什么。”
“看不清。”
仪器咔哒咔哒地响,“现在呢。”
“一个红色屋顶的房子。”
“嗯。”他低头记录,漆黑的光线里只有笔尖唰唰的声音,之后隔了桌子递过来一张纸,和一张SIM卡,纸上是一串电话号码。
周月缓缓靠上椅背,平静地注视他,他是星星的师父,第一次见他时周月十九岁,现在二十七,他身上早没了常年游走于善恶边缘的老警察那种亦正亦邪的浪荡,也没了那种很吸引女人的油滑痞气的男人味,他那张帅气的脸已经面目全非了,毒贩在他头上像涂鸦一样钻孔剥皮,用刀在他脸上刻猪和狗的字眼,瘢痕像蚯蚓爬了满脸,周月觉得他们其实并不在乎他招还是不招,正如烂泥里的魑魅魍魉无法直视阳光,只有残暴地、永久地摧毁一个人的信仰和精神才能让他们感到片刻的胜利,他们只是披着人皮的畜生罢了,比下水道的污秽还令人作呕。
她垂下眼,盯着那串号码看了一秒,一把就把桌上的东西扫进垃圾桶里。
男人见了却并不意外,笑容让他的脸愈发狰狞,他桀桀桀地笑了两声,声音嘶哑:“他为了你这么个玩意儿,真不值。”
周月听了,倒像是听了溢美之词,哼哼着笑一笑,“是。”笑完了抬头注视着他,凑近他,用气音说:“那你呢?他是你战友的遗孤,你却送他去死,这就是你让他做的有意义的事。”
他的笑没了,提线木偶一样张着嘴,眼睛白茫茫一片,和死了差不多。
周月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停下,门缝外老板正捧着托盘,江淮一个个拿起托盘上的镜框看,店里四下站满了江淮的人。
“他把时间和地点都告诉你们,这你们都能把人给放跑喽。”周月笑,万分无奈而凄凉,灯光从门缝透进来,可她的眼睛灰白而干涸,她快瞎了。
她握住门把手,站在江淮身后的廖杰还笑着,时不时附和一句,可毒蛇一样漆黑的眼睛已经往她这儿看过来。
“别再让你们的人来,都是爹生娘养的,白白死了不值当。”她说完这一句,打开门,只身一人走了出去。
出去时她和廖杰擦身而过,他一边笑吟吟道:“夫人,验好啦?”一边走过去推开验光室的门。
周月站在原地,不一会儿却看见走出来一个年轻男孩,拿着一张验光单,廖杰垂眸浅笑看一眼那张黄色的单子,没再说什么,回到了江淮身边。
周月背过手把SIM卡藏进袖口,也回到江淮身边。
“你看这副镜框,好不好看。”江淮拿了镜框给她看,他看了这么半天,还是看中了刚才那一副。
“好看。”周月挽上他胳膊,笑得像月亮。
做眼镜要两个钟头,江淮索性带了周月出去逛,江淮说周月出来了脾气好了,说话也不阴阳怪气了,说她以后可以常出来,他和廖杰有空就带她一起,深圳不大,四处逛一逛也好。
“想去哪里。”江淮问,摘了手套,抚上周月挽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