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桥+番外(3)
“……”
“你是哑巴?”
“……”
“你怎么还这么臭?”
五岁的周月也只是勉强会给自己洗澡,戴燕不太管她,她只是照葫芦画瓢地把洗发膏和沐浴露往身上一抹就香香的了,可这黑蛋子浪费了这么多东西,怎么还是一股一股地往上冒臭气?
“起来!”她撸着袖子,学戴燕颐指气使的腔调,奶声奶气地命令康星星。
他还是抱着腿,眼帘低垂,安然得像一只在泡温泉的猩猩。
这是连听也听不懂啊!
可就在周月准备再次发难的时候他动了,扶着浴缸边站起来,躬着腰,一手捂着关键部位。
“唉呀妈呀……”周月斜着眼儿嫌弃地看他,他很瘦小,身上的划伤和淤青要是拼一块儿,估计比他人都宽。
可这些东西也不臭啊……
“转过去!”她命令。
小黑蛋还是很安然,粗黑的眉毛平平展展的,就是不看她,好像她在通过广播发出指令,捂着下面犹豫片刻就转过去了。
一秒钟后周月发出了有生以来分贝最高的尖叫,犹如防空警报划破苍穹,炸得对面楼的感应灯一排接一排地亮。
爆鸣很快惊动了周天成和戴燕,“你喊什么?”周天成叼着烟一把拍开门,木门咣的砸在瓷砖墙上又弹回来,戴燕脸肿得发亮,一大一小两只眼都写满惊恐。
他背上有个大疖子,冬枣那么大吧,破了个洞,像背开了个眼,就站起来这一会儿功夫就又冒出来一嘟噜脓血,黄绿夹杂着红,往下淌,在他小小的身体上格外骇人,八月份正值酷暑,这疖子估计是不洗澡不换衣服捂出来的,他刚才狼吞虎咽往嘴里扒饭的时候就在流脓,这会儿脓流完了,开始流血。
“啧,你咋不说?”周天成烦躁地把烟头弹到窗外,拿起脱在小板凳上的衣服,从外边看啥都看不出来,这会儿翻出里子看,一大滩脓。
很显然,小黑蛋也不大想搭理他,没有给他任何回应,那这一天一夜的火车上他们就没说过话吗?不得而知,周天成对康星星的态度一直很微妙,没有父亲的慈爱,也不严厉,就是一股脑地给他好玩意儿,像在供奉。
今天也是一样,小黑蛋不说话,他也没大吼大叫地骂人,就跟戴燕说:“给他收拾一下,涂点紫药水,吃半片连翘解毒片。”语气生硬,冷冰冰的,说完就走了。
小周月很开心能甩开这脏东西,蛋糕没吃着,就跑去厨房掰了半块馍馍,出来的时候撞见周天成在阳台抽烟,夜里无风,他热得皮肤油亮,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腕戴着金表,穿那个年代最时兴的牛仔裤和蓝白条纹海军衫,白烟在静止的夜色里久久不散,缭绕在他身边,衬得他比平时还要苍白,之后很多年周月都能回忆起那一幕。
“饿了?”
“嗯。”
“嗯。”他把烟灰掸在窗外,没像往常一样让她自己去玩儿,周月就也立着没走。
“对不起啊月月,今天过生日,蛋糕都没吃着。”他转过来看她,他笑起来很好看。
周月想说“没事的”,这是爸爸与她难得的亲近,可她说不出,只得低着头,小手把馍馍捏得扁扁的。
“以后找男朋友,别找爸爸这样的。”他笑着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掸出去,周月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跟她说这个,平时她看《白发魔女传》被周天成逮到了都得挨一顿臭骂,连着戴燕一起骂,“她才几岁啊你给她看这个?废物!”
周天成说谈情说爱的人,不论男女都是废物,周月通过看电视知道男朋友是谈情说爱的一环,她自然是不想做废物的,那还找什么男朋友呢?
“去吧,”周天成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对星星哥哥好一点,不许欺负他。”
“好。”
好才怪!
那一晚是康星星住在周家的第一天,周天成让康星星和周月睡一张床,“月月是女孩儿。”戴燕小声抗议,想皱眉,肿胀的脸更加扭曲。
“小孩儿有什么关系?幼儿园不也睡一起?”周天成撇下这句话就去主卧睡觉了,临走前捏一把戴燕的腰,“快点。”
夜里周天成还是和往常一样狠着劲儿欺负戴燕,但是周月觉得爸爸夜里欺负妈妈和白天欺负不一样,总结下来就是妈妈的哭声和白天不一样,很细,很软,像猫咪,断断续续,隔着墙传来。
于是周月就狠着劲儿欺负康星星。
“你身上好臭!走开!”她隔着被子狠踹一脚康星星,这一脚结结实实踹在他的伤口上,刚涂了紫药水,这一下子估计又得皮开肉绽,但该说不说这真是个狠人,周月都佩服他了,愣是一声没吭,黑暗里只有小小的呼吸变得急促,像是在倒抽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