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桥+番外(31)

作者:吃栗子的喵哥

高压锅在煮肉,闻着像羊肉,盖子呲呲呲地跳,砂锅里咕嘟咕嘟地滚着鸡汤,老母鸡炖得软烂,而妈妈还在背对她剁案板上的排骨,厨房里肉香四溢,还有八角桂皮,香叶的味道。

这是要几个人吃饭呢?周月只在爷爷家见过保姆阿姨这么操持一桌子菜,每个锅碗瓢盆都要派上用场,除了肉还是肉。

她望着母亲的背影,一条素净的白色筒裙,天鹅颈修长,头发绾得高高的,饭菜和米饭的香味里隐约有一丝甜香,是香水。

她的脚指从拖鞋里露出来,斑驳的大红色指甲油被一层新的指甲油覆盖,是有荧光的粉色,显得脚白白嫩嫩。

虽然腰、腿和屁股还是经不得细看,但美人就是美人,早上还是蓬头垢面的黄脸婆,下午拾掇一下就让人眼前一亮。

她切着菜,切着切着突然停下来,厨房里咕嘟嘟的声音还在紧锣密鼓地响,而她却望着敞开的窗户,天早黑了,只看得到幽幽的路灯。

“月月,妈妈好累了。”她背对周月,像后脑勺长了眼睛。

“我来帮妈妈!”月月终于觉得自己派上了用场,她小跑到妈妈身边,趴在灶台上仰头看,妈妈的脸被一绺头发遮挡,看不出高不高兴,“我会捣蒜,会下面,还会煎荷包蛋了!”

戴燕还是定定地望着窗外,好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你看,我咋变成这样了。”

周月困惑,顺着她的视线看,这才发现妈妈一直看的不是窗外,是窗玻璃,厨房里的灯映出她的脸,黯淡的光反而让她鼻翼和嘴角的沟沟壑壑更深,像用刀子割的一样。

“你爸现在是不成了,得靠我伺候他,”她笑着说,“他哪天要好全乎了,还有我啥事儿?”

“我要是哪天病了,他能这么伺候我?”

一连串的问题,周月一个都答不上来,戴燕也没想让十岁的女儿回应她什么,她在问自己。

“张主任今天找我了,”戴燕垂眸看着案板上被剁碎的排骨,“说你爸有的治,现在有一种进口药,有这药他就能吊着一口气,除了贵没毛病,一天一粒,一粒三百,95年那会儿我一个月工资才刚上一百。”

高压锅的呲呲声停下来,厨房鸦雀无声,她笑得像沉浸在甜蜜的幸福里,“你爸还有救。”过一会儿又不笑了,菜刀悬在案板上,犹疑着说:“可他的心和钱,我总得占一样吧?”

“我的青春,我的爱,我的眼泪都给了他了,可他给了我啥?”她笑了,她还是明眸善睐,可眼周的细纹仿佛旱灾来临的前兆,“呵,张口闭口都是钱,我跟他的时候他刚让他爹扫地出门,穷得叮当响,今儿住这个兄弟家,明儿住那个叔伯家,我要是爱钱我跟他?”

“他欠我的。”

周月仰着头一直看妈妈,她十岁了,但这些东西也只是似懂非懂,和数学题一样云里雾里,她还没有意识到母亲的话,她散落的头发,高压锅的呲呲声和窗外的蝉鸣已经刻在她心里,一辈子都甩不掉,每一次想起都觉得母亲当时是在哭,而不是在笑。

“月月明天生日,月月不是一直想要一台钢琴吗?”戴燕蹲下来,爱怜地轻抚女儿的脸颊,“妈妈明儿就去给你买,就放厅里,让月月像小公主一样坐在客厅正中央弹琴唱歌,让大家都来听,好不好?”

周月觉得脖颈发僵,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月月,妈妈可怜不?”

“妈妈可怜。”周月哭了,却不知道在为谁哭。

“那我们明天去看爸爸的时候……”戴燕慢慢把手伸到自己面前,做了一个动作。

康星星买了酱油和醋回来,抱着一大兜子叮当响的瓶瓶罐罐走进厨房,戴燕已经不见了,又是拿了饭菜去医院了,只有周月一个人站在厨房。

“月月怎么了?”他把东西放在餐桌上就忙着去看她。

“没事,”周月低着头,嗓子沙哑,浑身僵硬,用力挤出一丝笑,“我没事。”

她的一切喜怒哀乐都分享给了康星星,唯独这件事,她对母亲的怜悯与爱远远超过了对父亲的,无论是作为女孩儿还是女人她都更能共情母亲,这没错,就像每个孩子在小时候都会被问:“你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呀?”

只是在她对康星星保持缄默的那一刻她已经成了罪犯,这是她给自己下的判决书,刑期是无期,每一次想起都是审判,每一次审判都维持原判。

周天成醒了,他这人天南海北跑惯了,阴间阳间也来回跑了好几趟了,但再混乱的时差他也记得女儿生日。

“醒了。”他听见戴燕的声音,挣扎着睁开眼看她,氧气面罩上腾起一片微弱的白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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