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星高照(39)
她们开了一早上,临近中午,经过路边村庄,看到有家
小饭馆立在路边的牌子,遂停下来,吃个饭再走。小孩蔫蔫的,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但是很乖,跟在后面不哭不闹,坐下来后抱着水杯喝水,安静得不像个孩子。庄晓蝶回头看小孩,仍坐在原地,她在思考相册里那张照片。
或许终有一天,这孩子会知道是自己和年锦思杀死了他父亲。到那个时候,他会怎么想?这样揣度未免冠冕堂皇到可笑。
摇醒孩子前,年锦思问她,孩子找个什么样的人家来养?庄晓蝶回答得很诚实:还没想好。
年锦思不满意这个答案。庄晓蝶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她们不是去郊游,而是要处理一具不知道腐化到什么程度的尸体。也不知道这具尸体是否已经被人发现,更不知道真正到达目的地后,将要面对怎样的状况。
这小孩绝对不能带在身边。可又能把他交给谁?
老板开始上菜,老土鸡炖汤和两个炒菜,两下上满,庄晓蝶往回走,眼睁睁见老板弯腰看了看小孩,又抬头对年锦思说什么。她心微微提起来,接着年锦思抬手背贴住小孩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然后年锦思的脸转过来,向她招手。
“发烧了。”年锦思说,“你摸,这么烫。”
“哪有药店?”庄晓蝶问老板。
“往前两百米有个诊所。”老板说。庄晓蝶和年锦思对视一眼,她们不想增加见过自己脸的人,实际上,如果不是车上有个小孩,中午这顿饭都不一定要正经吃。
庄晓蝶问老板有没有体温计和退烧药,她们照价付钱。老板是个四十左右的女人,爽快又热心肠,主动让小孩躺后屋里的小床上,说自己家里有孩子,儿童退烧药应该还有剩,给她们找了来。
孩子吃了几块鸡肉,喝了小半碗汤,乖乖服了药就躺下了。庄晓蝶坐在床边,年锦思和老板说完话,回到房间里来,看起来有点焦虑。庄晓蝶知道她在算时间。
“那个问题的答案呢?”年锦思问。
“你知道前几天住的小区边上那个广场吗?”庄晓蝶说,“那里有个小孩,十岁开始就自己在那游荡,靠捡空水瓶卖钱、帮打下手过活。白天做事,晚上打地铺睡大街。现在估计十三四岁,营养不良,一身的病。前阵子才被送回家。”
年锦思不语,眉头不耐烦地拧着。
“我只是不希望这个孩子变成他那样。”庄晓蝶说。
第30章
年锦思嗤笑一声:“自己都管不了还管上别人了。”
庄晓蝶扭头望她:“那怎么,你来呗?你要真能管得了自己,还用得着跑那么远来拖我走?”
年锦思脸沉下来,庄晓蝶跷二郎腿,两手叠放在膝盖,好整以暇瞧她。
“你别忘了——”
“你最好只在恰当的时候提,这不是你的筹码。”庄晓蝶冷冷道,站起身走到年锦思身旁,贴近她耳边,“——是你的把柄。”
庄晓蝶大步穿过院子,从后门进饭馆,瞧见一男的坐收银台后刷短视频,声音大得外头的人都能听见。庄晓蝶心里烦躁,叼根烟点燃。她已经成功戒烟好几年——实际是被迫不抽,毕竟这几年半分钱没有。这通忙活下来,鸡汤已经煮得见底,庄晓蝶关了火,叫男的添汤,那人屁股焊板凳上,眼睛黏手机屏幕上,偏脑袋喊了句什么。庄晓蝶望着,没听到人回话。男的等了两秒钟,提嗓子又喊了一句,突然把手机往桌上一扔,腾地站起来进来后厨。手机落在外面,反反复复播放一个人气球放气般的笑声。庄晓蝶深吸口烟。
这时年锦思走进来坐下,目光停在庄晓蝶指间夹着的烟上:“把你那臭烟掐了,我可不想得肺癌。”
恰好老板提着水壶过来倒汤,庄晓蝶欲说话,余光瞥见老板手臂上的红印子,一时沉默,不好对年锦思发作,暂且先把烟摁碟子上熄掉。然而微微往后靠,又看见老板脸上一个巴掌印。
庄晓蝶和年锦思对视一眼,这时那男的走出来,坐回收银台后头,拿起手机,从烦人的笑声滑到下一个烦人的笑声。
两人给小孩留了部分菜,准备让他醒了吃,好恢复得快。发烧大概是陌生环境加上车上空调太冷,这孩子又瘦猴似的,一眼就知道营养不良,抵抗力弱。
“走吗?”庄晓蝶问。
“一听就知道你没带过小孩。”年锦思说,“坐车烧更高怎么办?退了烧再走。”
“对对,你有经验。”庄晓蝶说,“一会急一会不急,真搞不懂你脑子里装的什么。”年锦思不答,兀自倒水喝。庄晓蝶起身往后院走,预备查看小孩的情况前先和老板打个招呼,后厨没见到人,她往外绕,被阳光刺了下眼睛,转头就见老板坐屋檐下择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