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梦春(31)
宋呓欢越听越觉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到顶点,反倒跟着笑起来。
他们半晌没说话,整个房间里都是那种无奈的笑声。他好不容易收敛笑意,可她一出声,他也被带着笑起来。
就这么此起彼伏地笑半天。
傻乎乎的。
等到笑声平息,那种暧昧尴尬之间的氛围才漫上来,空气显得格外静。
他们都没打破这种静,一站一坐地沉默着。
宋呓欢肆无忌惮地垂眼看他。
他坐在琴凳上,依然是那种特有的懒散的姿势,手摸在砸坏的琴键上,小范围地用指腹画着圈。
总得有人说点什么,对这个场景下个定义也好,做个决定也好。
总得说点什么,不然就永远不上不下地卡在这。
不想卡在这。
可不卡在这里,能去哪里?
比起不上不下地卡着,她更怕听到不想听的客观事实:
钢琴坏了,我没法教你了。
你不用来了。
迟燃还是先开口:“我想着…”
“你别说!”宋呓欢嚷。
他有些无奈,“你先听我说…”
宋呓欢:“我不听。”
迟燃:“我是想说…”
“吃不吃冰淇淋!!”钱宇嗷一嗓子,迟燃再次被打断。
他叼着冰棒雾里哇啦地走进来,塞给他俩一人一跟。
“我刚翻冷冻层竟然翻到几根冰淇淋,天知道我有多馋冰淇淋,刚好没过期!咱就是说,幸运!”
宋呓欢翻过冰淇淋看看,“…后天过期。”
“那不还是没过期嘛。”钱宇叼着冰淇淋含糊不清地说着走出去。
迟燃被打断三次,默默地撕开冰淇淋,没再继续。
氛围再次回到那种不上不下、悬而未决的样子。
冰淇淋是那种黑白两色旋转的圆柱,有个塑料盒,看起来非常好吃。
可惜她不能吃冰淇淋,只是捏着小木棍举着,另只手用盒子接着。
节拍器还在响。
一嗒嗒二嗒嗒…
宋呓欢就在沉默里听着他的呼吸,她的心跳。
明天还来吗?
明天不能来吗?
来了说什么?做什么。
无数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混在心跳里,混乱如麻。
也许可以半开玩笑地说她想学乐理,或者说想学他那个长得像游戏机的打击垫,这样她还能再来。
明天能来,后天也能来。
那再之后呢?
借口就是借口,借口都有保质期。
过期后,再想下个借口吗?
室内温度不高,但冰淇淋还是滴滴答答地融化着。化下来的奶白沾到她指尖,抿一口,甜的。
她端着盒子,接着冰淇淋淅淅沥沥化下来的甜水。
时不时抿一口指尖的甜。
迟燃也安静地吃着冰淇淋,真的就没说话。
宋呓欢捏着冰淇淋,光明正大地看着他。明明是她不让他说,可他真开始沉默,她反倒觉得焦灼。
冰淇淋比她更焦灼,不知不觉就全化进盒子里。黑的白的都混到一起,融化成灰不拉几很难看的样子。
她盯着那摊过期的甜水发呆,脑子里很突然地蹿出三个字:
想见他。
就这三个字,庞大得不像话。
如果想藏,得用好多好多个借口才能掩埋。
哪怕是刚才那些笨拙的借口,想一个起码要两个4/4拍,得想挺久。
可想见他三个字从出现到占满心脏占满脑海再占满所有乱七八糟的不知名也不怎么听话的器官们,根本用不了一拍。
而蓄满勇气,只需要一瞬间。
宋呓欢忽地站起来,将融化的冰淇淋盒往地上重重一撂,起身冲到他身边。
她手往电竞椅背上一撑,将他圈在椅子上。
管他的!
她摁着凳子,对着他大声说:
“我明天还来!”
迟燃被她的动作吓到,背脊贴在电竞椅上,吃完的冰棍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努力眨眨眼,可窗帘关着,他感受不到什么光源,也没找见粉。
她靠过来的时候,发尾扫过他的脸。力道很大,扫过那片区域依然火辣辣地泛着疼,估计也发粉。
周围的皮肤被发丝戳着,又有些痒。
椅背微微颤动,说不清是她紧张的手抖,还是他。
她说,我明天还来。
她才二十岁,还没学会那些感情里的弯弯绕绕,也没学会什么分寸。
她只不过是说:我明天还来。
但这恐怕是她能想到的,最气势磅礴的一句话了。
“你笑什么?”宋呓欢恼了。
“好。”他笑意更盛,很欠揍地学着她的语气,“你明天还来。”
宋呓欢手一松,被压弯的椅背回弹,荡回来。
“啊?”她直愣愣地问。
他重复:“我说好,你明天还来。”
宋呓欢呆呆地看着他,有点没明白地歪头:“我说我明天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