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流年(14)
他的衬衫洁白,牙齿晶莹,微笑的时候嘴角略略上扬,唇色粉红温润,温柔又和气,不像平日看到的不好接近。他口鼻中呼出的酒气也熏醉了我,我听见我的声音大胆地询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嘁,怎么谁都以为我喝醉了。”他细长白皙的手指伸出,指着我,靠的极近,几乎要碰到我的鼻尖。我的后背沁出薄薄的凉汗,脑子里一片空白,诡异地想到了《孔雀东南飞》上形容刘兰芝的句子:手如削葱根,口如含朱砂。
“我当然认识你。”他笑容明亮,因为醉酒,眼眸分外灿若辰星,“你是筱雅。”
我心头泛出风卷云涌的喜悦,他知道我的名字,我从未告诉过他我的名字。我的心不可抑制地颤抖,它跳的是如此的厉害,仿佛要从我的胸口蹦跶出来。
“怎么样?我没喝醉吧。”阮衡嘻嘻地笑。醉酒卸下了平日周身笼罩的金色的光芒,他如我同龄的男孩般孩子气。白皙的面容上泛起醺然的酡红,明艳似樱,灿烂如霞。
“没有,你尚还保持清醒。”我急急收回失神的眼睛,开玩笑道,“真不容易。”
“喂!”半躺在椅子上假寐的阿达忽然睁开眼嚷嚷,“我也认识你是谁,你怎么就不相信我没喝醉?”
“先告诉我这是几根手指。”
“靠,什么世道,不公平待遇。”言罢他又晕晕地耷拉着脑袋小憩。
“这是三根手指吧。”阮衡试探地问。我被他脸上包含着期待和惴惴不安的神色逗乐了,笑着点头予以肯定。
“哈,我就说我没喝醉。”他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酒嗝,看样子喝的也不少。
“没想到你居然认识我,并且还记得我。”我一时有些感慨,脱口而出。
“咦,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初二的时候,我可是觊觎你的酸豇豆很久了。你就是死命不肯跟我们上桌吃饭,害得我想吃都找不到借口。哎哟喂,你可是太小气了,怎么就不能分我一勺呢。”阮衡说的哀怨,黑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我的喉咙发紧,好像有无数的小爪子在挠。电影院的屋顶好似穹庐,影片还没有开始,上面点缀的灯仿佛嵌在天空的群星,璀璨美丽的不可思议。他的面孔在漫天的星光下,唇角噙着微笑,眼睛比最明亮的星星更加炫目。我真怕自己会在这一瞬因为心悸而瘫倒。
我找不到话去回应,只能腼腆地低下头傻笑。我想开口问,你还想吃酸豇豆吗,下次我带来给你。我妈妈自己腌的,切碎了挤尽盐水,加点红辣椒和糖炒,很好吃。
终究没能开这个口,因为实在太过孟浪。
电影开映前人声鼎沸,我们几乎头挨着头才能听清彼此所说的话。我感激这喧闹的环境。
“我爷爷说你是青水亭的学生,对吧。那个时候你老一个人坐边上,跟你讲话都是点头摇头,害得我还以为哪里得罪你了,都不敢多说话。”
“有么?”我讶然,“是我不敢讲话才对。”
“干嘛,你有什么好不敢讲话的,你又没做什么坏事。”大概是酒精的作用,阮衡比记忆中的任何时候都爱讲话。
“谁说我没做坏事的。”我半开玩笑不正经的口吻,“那个时候我偷偷爱慕着你,只要看见你的眼睛就心跳如雷,哪里敢跟你讲话。”
阮衡不相信一般,愣了一下,指着我大笑,真的吗,那岂不是太有面子了,我竟然不知道。
“不是蒸的,是炸的。”我语带双关,继续玩笑。
电影终于拉开帷幕,子弹横飞,美女如云,主角永远打不死,配角永远死不绝,典型的好莱坞大片。我心不在焉,他坐在我身后,也许我背略微往后仰,他鼻端呼出的气体就会直接喷到我脖子上。想到这里,我的呼吸都不顺畅。
叶子忽然拉拉我的衣角,轻声道,你跟他很熟?
我的胸口一滞,故作轻松,哪个他?
“后面的那个。”她挤到我边上,身体几乎贴着我,神秘兮兮的,眼睛闪闪发亮,“阮衡。”
“认识而已,谈不上很熟。”我侧头调笑,“怎么,有兴趣?”
“有点。”她饶有兴致地回望,低声附在我耳边,“嗳,仔细观察一下,他的侧脸很像我表哥。”
我晕!
“筱雅,我想认识他,你帮我们介绍好不好。”叶子满心期待地看我,不时偷偷瞥阮衡一眼,“天!我是白衬衫控啊。他怎么可以把白衬衫穿的这么好看,还有还有,他的鼻梁怎么这么挺直,眼睛还这么亮。”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勉强笑道,“真想认识?”
“嗯嗯嗯。”叶子忙不迭地点头,眼睛里的星星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