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领:玻璃城/逆旅(出书版)(96)
原来,芝麻酱是这样吃的?
杨谦的目光渐渐沉下去,失落咆哮的水,翻滚着要将他淹没。
这时候穆忻发现了他,紧接着诸航声也抬起头看到他,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盯着他看。少顷,褚航声又低下头,把手里抹好了芝麻酱的馒头递给穆忻,穆折接过去,一口口认真地吃,偶尔夹一筷子菜——在满室沉默又凝重的空气中,杨谦奇怪地发现,他自己,竟然成为了一个局外人?
这怎么可以?
杨谦的这种复杂的心情一直持续到褚航声离开——也只有到这个时候,杨谦才感觉到自已是穆析的丈夫,是可以合法合情合理留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而眼前这个女人,是他喜欢了很久,当初很认真才娶回来的。他们不该走到今天这样。
可是,心底里的另外一个声音却不时地冒头,那个声音反复嘶吼,告诉他:你妈妈,那时生你养你的人,她不会做任何对自己儿子不利的事情!世界上如果只剩一个人愿意对你好,那一定是你的妈妈!你为什么不相信她?为什么不相信她当初对你婚姻的预言?她不是早就说过这个女人不会令你幸福吗?你为什么不听?
他还想起了过世的父亲:父亲到底是为什么死的?是因为那天的大雨,还是穆忻刺激了他?看穆忻现在这个样子,刺激对心脏病人来说果然是杀人不用刀。不过话说回来,妈妈今天也不是故意刺激穆忻的。所以即便有口角,穆忻当初也未必是想置自己的公公于死地吧?他们都是可以原谅的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她俩彼此不肯原谅对方呢?尤其是眼下这个情况,要了老婆就不能要老娘,要了老娘就不能要老婆……她俩都摆出势同水火的架势了,自己还搞得定吗?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不这么闹心……
夜晚,杨谦抱着头,坐在陪护的折叠床上,痛苦地失眠了。他不得不承认,他愿意相信的穆忻,以及他应该相信的母亲,显然无法再拉近到一起去。还有这南辕北辙的“真相”,已经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之间,对峙到剑拔弩张,对峙到他必须做取舍。
现在,杨谦终于承认,原来,他真的是个失败的水泥工,因为他连稀泥都和不好。所以,他一手砌起的这道围城,眼见着就要变成一道断壁残垣。
第十章原是一场好聚好散
等到穆忻出院的时候,年已经过完了,
因为身体原因,穆忻的轮训也被取消了。而段修才居然真的协调成功,把穆忻换到了没有那么多辐射的收发室,每日里的工作就是发发文件报纸,或是给文件和重要倌函盖公章。
穆忻从内心里再次惑谢自己从没有因为段修才的偶尔刁难而真的和他翻脸,因为肯忍,段修才再心有不平,总归还是愿意放她一马。所以,客观地说,段修才或许偶尔才发现,原来,往昔所有的忍气吞声,不过只是社会教给新鲜人的第一课——许多时候,真小人并没有伪君子可怕,因为前者不过愚蠢的直率,后者才是不动声色的陷阱。
再后来。日子就这样晃悠着走过:收发室里清净,只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和穆忻搭档,每天一起看看报纸,聊聊八卦,闲暇时穆忻常犹豫要不要留下肚子里的孩子,但真要去打掉,却又鼓不起勇气,她仍旧住在分局值班室里,简陋却也宁静的环境中,她还可以看看辅导书,准备开春后的考试——虽然一直没有看见正式的招考文件,但穆忻觉得诸航声有句说得很对,临时抱佛脚总归太被动,不如早作打算。
她甚至幻想过,如果能离开这里,那将是多么扬眉吐气的一件事?但她也知道,考试太难,机会又很偶然,就像去年,杨谦因为在外地押解犯人,所以耽误了考试,错过了一次机会,那么今年,轮到她了,她就真的准备好了吗?再或者,她真的能有这个运气走上考场吗?
未来是个迷题,在到来之前,谁都无法解答。
元宵节时,郝慧楠终于休假结束回到秀山。
“休年假的感觉真好。”她躺在穆忻宿舍的床上,意犹未尽地感慨,“如果每年能休52次年假就好了,哪怕每次只有一周也不要紧。”
“还梦见什么呢?”穆忻拿手里的杂志卷成筒,敲敲她的头,“回家相亲了?”
“顶不住我妈的压力,总要去应付几场的。没什么意思,基本上都比较关心我什么时候能离开秀山这个破地方。十个有九个会问我到底是打算考到省城还是考回老家去?也不看看这是我说了算的吗?我打算得再好有用吗?我考个基层公务员都快脱皮了,还想让我考省直、市直,当我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