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还轻轻笑了一声，拿开了他的手。“这还用你告诉我？”他说罢，站起了身来，“我也该回去了，快拿伤药给我吧。”

宏毅点头，快步进屋取了伤药，出来时，就见燕还抱剑倚着廊柱，望着一方出神。宏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那是大殿的方向。从烈炎坛这儿自然是看不见大殿的，充其量不过能望见一截檐角罢了。宏毅不由自主地揣测起来，心想着这战灵莫不是要找宫主举荐自己的主人？

终究，宏毅没有多问，将伤药递了过去，又叮嘱了几句用法用量。燕还答应着，不期然地问出了一句话来：“高阶弟子的房间，是分内外室的，对吧？”

宏毅一时也弄不清他的用意，只如实应道：“对啊。”

“真奢侈啊。”燕还评价了一句，转身挥了挥手，“走了。”

回想起来，那时，也不知是因那艳丽的霞光，还是因那盘桓的暑气，燕还那一身茜色，看来竟有几分缥缈。

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的“早知道”，即便有，那时拉住他，却也说不出更多的大道理来。总说“当局者迷”，可做旁观者的，也未必就清楚。那看似少年模样的战灵，心智却并不稚弱，前因后果，早已了然；所思所行，义无反顾。

其中或许有诸多纠结痛苦，可回想起来，却尽是些细枝末节，不值一提，偏又温柔非常。

冉悦道不清自己是因何而哭，可泪水就是停不下来。

宏毅深知自己无力，更无言可劝，只得由着她哭。许久，他叹一声，自语般道：

“的确是世上最好的战灵呵……”

宏毅静静等着，等到皓月升起，铺出一地皎洁；等到哭声渐微，只余隐隐哽咽。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开口对冉悦道：“好啦，回去吧。”

冉悦抹了抹眼泪，低低答应了一声，站起了身来。不想，这一起身，她竟忘了自己的头顶还有突岩，就这么重重撞了上去。

听她惨叫出声，宏毅忙伸手过去替她揉，“怎么这么不小心？对了，归根到底是这地方不对，多大个人了，还躲这个小洞里！”

冉悦一听，又生出委屈来，盈了满目泪水。

宏毅一见，改口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说了。”他笑叹了一声，又叮咛道，“如今哭也哭了、疼也疼了，可要把心思好好收一收了啊。等回去之后啊，别让你宁疏师兄再操心了。这不还是他让我来找你的呢。镇溟坛主那里，也收敛些脾气。你说你，打又打不过，还老顶撞她，这是问谁借的胆子呀？”

冉悦不服气，哽咽着反驳：“才不是打不过！”

“不过是赢了殛天府的剑侍，瞧把你狂的。我跟你说呀，这镇溟坛主可了不得。你也知道，她不是灵宿宫出身，身为散修自行锻出了灵羁，更召唤出了神尊——说来那神尊也不是宿星潭所出啊。还没入门之前，她便以斩杀妖魔而闻名天下。此等人物，岂是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片子能挑衅的？再说了，你也不看看现在的辰霄是个什么情况。他是神尊时，大概还能勉强一战。如今他凡人之身，你还拖着他乱来，像话么？”宏毅话匣子一开，情不自禁地批评起冉悦来。

冉悦更不服气，但听他提起辰霄，所有反驳话却都梗在喉咙里。她低了头，压着嗓子道：“……我知道。”

她的声音低微，宏毅倒没听清，“什么？”

“我知道我错了……”冉悦的声音陡然颓唐，“跟越无岐对最后一招的时候，他对我说，要我解开护盾，退到他身后去。最坏的结果，不过是金蕊被毁。但只要挡下那一招，我就赢了。”她说到这里，又哽咽起来，“什么‘不过是’，明明是粉身碎骨啊。那时候我就问自己，为什么要为了一时意气弄到这步田地？就算赢了又如何？用那么大的牺牲换来的，究竟是什么？……后来，越无岐骂我说，是我逼得小燕灰飞烟灭，终有一日，也会轮到辰霄。我一句也顶不回去，因为事实就是这样……我真是这世上最差劲的主人……”

宏毅听罢，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反问道：“所以呢？”

冉悦不解他这一问，含泪抬头望着他。

“都知道自己差劲了，不该想法子变好么？”宏毅道，“今后的路还长着呢。”

冉悦望着他，终是破涕为笑。她用双手胡乱擦干脸上的泪痕，朗声道：“我回去了。”

宏毅也笑，故意问她道：“天都黑了，不敢走夜路吧？我送你？”

冉悦哼了一声，冲他做个鬼脸，扭头小跑着去了。

宏毅笑望她离去的方向，抬手捶了捶自己的腰，哀叹道：“唉，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