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伊的话音刚落，艾伦便接着道：“在来到马莱之前，我确实将海对岸的一切都视作敌人。然后等我跨越海洋，与敌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吃同样的饭菜时……我意识到我错了。”

“……”

“就和当初的你们那样，莱纳。我认知到这边虽然和墙内一样生活着渣滓，但也同样有好人。”

“无论墙内墙外，其实都是一样的。”

他看着莱纳跪倒的背影与头顶，淡淡道，“区别只是在于，你们被马莱灌输了与墙内完全不同的思想。”

“你们所有人都被灌输了威胁着你们所在大陆的所有艾尔迪亚人和全人类的恶魔就在墙内的想法……就像你的母亲流淌给你的忠诚那样，无知的大人教育着更加一无所知的孩子，自然对所谓的［真相］深信不疑。”

“莱纳，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如今的痛苦到底是什么造成的。”

“是思想啊。被洗脑的孩子们，进入了环境截然不同的墙内，身体发育的同时思维也在成长。你的所见所闻和过去的认知冲突，你的忠诚和你的自我产生割裂。”

“你是个战士。你不杀死别人，就会被他们杀死。可从那一天起，莱纳。你的手上占满了平民的血，那些无辜者因为你被吞进巨人的肚子里。”

“我大概明白了你的感受。为了自己珍视的人，这一切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是啊。［没有办法］。”

艾伦重复了一遍，目带嘲讽。对莱纳，对自己，对地下室里的所有人。

法尔科的惶然惊恐。

与谢伊几近悲悯的微笑。

他最后说，“真是太可悲了。”

72.

“……请你……杀了我吧……”

“让我就此消失……”

“好痛苦……我为什么、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明明在那一天，死的应该是……”

那天被尤弥尔的无垢巨人吃掉的，应该是他才对。

法尔科无法想象，蜷缩在地上绝望的痛哭流涕的男人居然是那个强大又亲厚的马莱英雄、马莱之盾，莱纳·布朗。

正在此时，威利·戴巴的演讲热情已到达最高峰。

“［因为我……已经降生在了这个世界！］”

艾伦微微睁大了眼睛。

“［尽管我们的国籍和人种各有不同！但有谁不想死的话就请助我一臂之力吧！］”

“［我想和大家一起，继续活下去！］”

“［我想和大家一起！与帕拉迪岛上的恶魔战斗！！］”

谢伊轻叹。

“真是精彩又慷慨激昂的演讲……”

他重复一遍，“精彩。”

艾伦闭上眼睛，又睁开。语气平静，“是啊，很精彩。”

“站起来吧，莱纳。”

他淡淡地说，“你不是马莱的战士吗，杀死敌人是你的责任。”

“……艾伦？”

莱纳错愕地抬起头。

艾伦已经站起身，低处的烛光已经无法照亮他笼罩在阴影之中的面孔，唯有一双眼睛，一如既往地燃烧着火焰与意志，此刻却让莱纳浑身发寒。

“我也是这样啊。”他说，“我的选择，和你是相同的。”

“我大约就是天生如此吧……”

艾伦垂眼看他，抬起了血迹已经逐渐干涸的手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等一下、”莱纳瞳孔紧缩，“你要在这里——！”难道已经不顾及旁边的谢伊·阿克曼会不会被冲击和建筑碾碎——硬质化！

“我说过，我会不断前进。”

从掌心爆出电弧与闪光。谢伊微笑着，毫不动摇地站在艾伦身侧。

“直到将敌人，全部驱逐为止。”

73.

“［我！戴巴家族的威利·戴巴！在众人的见证下！在这里正式！］”

裂痕自下从墙体向上蔓延、崩毁。

“［向帕拉迪岛敌对势力！］”

“［发出宣战公告！！］”

电闪雷鸣，轰然而起。

怒吼的巨人从演讲台后方的居民楼坡顶而出，一拳重重砸断了演讲的舞台，将正中心的威利·戴巴轻易抹杀。

在宣战的瞬间，战争就开始了。

“是巨人！”

“帕拉迪岛的恶魔！艾伦·耶格尔来了！”

台下人群瞬间陷入恐慌，互相推搡拥挤着想要逃离，现场混乱不堪。

十五米的巨人屹立于会场中央，朝着各国政要聚集的贵宾席纵身一跃，庞大身躯砸碎坐席台，将诸多渺小的人类变成同碎石断木与灰尘扬起的残肢和血雾。

“哎呀……”

谢伊从硬质化的保护壳中走出来，看到了旁边，一双覆盖着硬甲的巨大手掌虚拢着，隔开了倒塌的碎墙断梁，良久没有动弹。

他笑了笑，“已经失去战斗意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