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她议亲时曾有几家商贾前来提亲，想借着姻亲关系弄个盐引，林海在考核过他们的资格后全都给拒了。

商贾见走不通姻亲这条路，连亲事都不再提起了，导致她只能嫁到寻常地主家，虽然衣食无忧，又如何赶得上黛玉的富贵尊荣。

贾敏听明白后脸色也不好看了，听到有老人感慨席上的山珍海味闻所未闻，她笑道，

“老太太喜欢就尽管多吃些，这只是寻常东西罢了，我小时候常进宫赴宴，那才叫珍馐美馔世间少有呢，可再好的东西也不过是填饱肚子而已，吃多了也会烦的。”

席上众人都被唬住了，好半晌才有人小小声问道，“林海媳妇，你说的宫里可是紫禁城？你还在紫禁城里吃过饭？”

贾敏笑道，“对啊，天底下只有紫禁城才能叫宫里吧，小时候经常跟母亲进宫给皇后和贵妃请安，留饭也是常有的事。”

所有人再看向贾敏时都带上了敬畏，问她是否见过皇上时，连语气都变得小心翼翼了。

贾敏点头，“现在应该称为太上皇了，我跟夫君还是他老人家保的媒呢。

当今皇上小时候也常见，只是男女有别，从没说过话而已。”

她的话让席上抽气声一重连着一重，黛玉都担心有人把饭粒抽气管里去。

直到宴席结束，很多人回到家中还沉浸在自家娶了个神仙奶奶的震惊中，紫禁城是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她连给圣人吃的美食都吃烦了，林家祖坟冒青烟了才能把这样的媳妇娶回家。

黛玉含笑看着娘亲碾压众人，要论身份尊贵，除了皇室和四位郡王，天底下少有人能跟娘亲相比，平日她是低调懒得显摆，随便一提就能把绝大多数人震慑当场。

送走了客人，贾敏让孩子们挑个院子休息去，明天祭祖时可不能小脸惨白吓坏了先人。

黛玉反驳说还是娘亲先去歇着吧，剩下的事交给她来处理，换个地方就睡不好的可不是别人，要是变丑了，祖父祖母在先人面前会抬不起头的。

贾敏听女儿打趣自己，她拉开架势，并拢二指对黛玉呔了声，“你娘我可是进宫赴过宴的尊贵人，黄口小儿竟敢对老娘不敬。”

黛玉甩了下帕子回敬她，“当今还吃过我亲手做的蛋卷和烤蛋糕呢，谁怕谁啊。”

茂茂没看出娘亲和姐姐是在闹着玩，莫名其妙的开口，“皇上还吃过我烤的肉串呢，这有什么好比的？”

大家正笑着，林海却皱着眉头走了进来，对众人道，“晚上都住在正院里吧，附近最近不太平，明天祭完祖我们就连夜回扬州去。”

黛玉惊讶道，“不太平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匪盗不成？”

林海摇头，“是水贼，已经有几个货运码头遭殃了，往常他们不会盯上林家码头，今天我们驾着大船而来，有那不知死活的说不定就会摸过来。”

贾敏叹道，“老爷你常说地方多乱，民命不堪，我还想不出是什么样的，原来已经到了只要出门就会被盯上的地步么。”

林海点头，“近些年失去土地的农户越来越多，他们没了营生，就只能以打劫混口饭吃了。

我们家的土地已经足够多了，即便再添置也会买那些无人的山地。

可我们能控制自己，又如何管得住别人，富贵人家大片土地无人耕种，百姓却连块种口粮的地都无法拥有，这是在逼人谋反啊。”

黛玉没想到爹爹身为贵族地主阶级，竟对土地兼并的弊端看得如此透澈，历代皇朝可不都是这么倒下的么，百姓没了饭吃，连皇上都能啃下来嚼了。

第162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

林生把带来的家丁分成三队, 两队守在正院四周轮流值夜，一队和船工守在游船上。

林海让他拿五十两碎银交给船上的人，交待他们要是水贼摸上船, 千万别跟他们硬碰硬, 用银子让他们退去便是。

贾敏又给众人安排屋子, 正院有三进, 足够住下全家人了, 林翀和茂茂说要保护姐姐, 就住在了东厢房的外间, 等屋里的丫头嬷嬷都退下了, 两人才嘟着嘴找上黛玉。

黛玉见两小只都是一副烦恼又困惑的样子, 好奇道, “这是怎么了？谁给你们气受了？”

两人同时摇头，茂茂有些迟疑的开口, “姐，爹爹为何要给水贼银子，他们敢来打劫，我们就应该打回去才对，爹爹这样算不算姑息养奸？”

黛玉点头，“算, 给打劫者银子，的确是在助长犯罪行为, 可如今我们人单势孤, 不得不以这种方法来避免更严重的冲突发生。

打回去说得容易, 但你有没有想过, 在冲突中家丁和船工都有可能受伤，甚至会死在水贼手里, 只为了一时义愤就害得自家人出现伤亡，这是一家之主应该做的事么？

还有我们的游船，随便破坏了哪里损失的都不止几十两，而且还会耽误了接下来的行程。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万一打死了水贼，余下的人找不到我们，就会把复仇对象对准林氏族人，我们是回来祭祖的，不是给族里招祸的。

因此这五十两虽然给得憋屈，只要能保证我们平安来回，以大局来看还是很划算的。”

两个孩子还是转不过弯来，林翀委屈的开口，“那以后被人欺负了，是不是都要这样送银子，请别人别欺负我们了？”

黛玉笑道，“怎么可能，出门在外最重要的是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安全，要懂得权衡利弊，做出最有利于当前形势的决定。

今晚我们虽然会憋屈一些，但只要离了这里，让爹爹给苏州知府送封信，覆灭一群水贼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

茂茂喃喃道，“先脱身再找后账吗？这种做法好狡猾哦。”

黛玉叹息一声，“要是人人都能安居乐业，谁愿意做这种杀头的买卖呢。”

两小只更不懂了，茫然道，“那怎样才能让所有人都安居乐业呢？江南已经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了，城里也有乞丐，城外还有水贼，别的地方只会更加糟糕吧。”

黛玉笑道，“这就是读书的意义所在了，常有人说真名仕当恬淡处世，不以功名为念，在我看来这不过是利己之人在放屁。

真正的大儒就要有利物济人之德，济世保生之材，理朝廷治风俗，为天下万民争出一片天清地泰。”

林翀和茂茂被黛玉的一番话所震慑，躺在床上还在反复咀嚼，想到长大以后自己也能像爹爹那样为百姓做事，两人恨不得明儿就考进士去。

林海早就察觉出两个小的神色不对，过来询问时正好听到姐弟三人的对话。

他回到屋里跟贾敏慨叹连连，为自家女儿明明有经世之材，却偏生成女儿身而遗憾。

贾敏好笑道，“翕儿平日连出门都懒，还能指望她继绝学开太平么，即便生成男儿也是个官场老油子，她那些话都是哄弟弟的，怎么连你也上当了。”

林海面上一窘，怔忡半晌才叹道，“翕儿就算不进官场也油滑得紧，以后有她在后头帮几个兄弟把握方向，孩子们总不至于走错了路。”

这一夜过得非常安静，除了鸟叫蛙鸣，再听不到其他声音了。

天亮以后林生去船上查看，用早膳时对众人说昨晚果然有一伙人摸到船上，不过只拿走了三十两，说是谢老爷赏赐，他们用这钱足够买艘小渔船，以后再不会干这种营生，请老爷高抬贵手。

林海叹息一声，“行吧，姑且相信他们的话，现今地方上宜稳不宜动，动了只会生出更大的乱子，林氏族人脆弱不堪，可禁不起折腾。”

这件事让在场众人的心情都很沉重，要不是出来走一遭，谁能想到外面已经乱成这样了。

林江给儿子夹了个虾饺，摸了把长吁短叹的小家伙，在心里将这些天的想法完全打消了。

他生性疏散随性，这些年看够了官场的诡谲暗斗，想到京城那个是非之地就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