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

监狱门口一片萧瑟，巨大的铁门、极高的围墙，像是在这里又分割了一个小天地。

伴随着“吱呀”一声，铁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应该是已经接到了陈司要来的消息，专门来迎接的狱警。

他快走几步到陈司面前，敬了个礼，问：“请问是公安厅的陈法医吗？”

陈司向他回礼，把自己的证件拿出来，答：“是我。”

狱警笑着跟陈司说：“陈法医先跟我去会面室坐一会儿吧，我现在就去把人带过来。”

“好。”

大概又过了二十分钟，李立勇被带了过来，他的头发已经被剃了个干净，身上穿着橘黄色的囚服。

李立勇坐下来后，看向透明玻璃后的陈司还有林音，疑惑道：“你们是谁？找我什么事？”。

林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径直说：“李立勇，我们抓到那个人了，你背后的人。”

她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但以李立勇的心性，肯定知道她说的是谁。

她说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向李立勇，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

李立勇听罢，没什么反应，语气轻淡：“你们连夜找来就是专门跟我说这个的？我对你们抓了什么人不感兴趣。”

林音轻笑一声，接着说：“不感兴趣没关系，我只是好奇，当时你为什么要包庇他？承认自己根本没做过的事。”

李立勇面无表情地开口：“没有为什么，只不过觉着挺有意思的。”

林音心头一喜，她果然没猜错，李立勇确实跟方柏林有过联系，她尽量维持住自己的表情，可她放在大腿上的手在慢慢收紧，指尖都泛了白。

如果能在李立勇嘴里听到方柏林三个字，就能给他加上一条教唆罪，就不怕他一直不开口了。

“有意思？”陈司不动声色的接过林音的话头，问。

李立勇挑眉，看向他，轻描淡写道：“你不觉得挺有意思的吗？你们费尽心思抓我，却不知道这其实只是别人织下的一张大网，我、你还有你们都是这张网上的人。”

接着，他的语气变得有些遗憾：“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被你们抓住了，真是可惜了。”

陈司听见这些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确实是有点可惜，差一点就可以瞒天过海，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然后他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问：“我们警方也就算了，那你呢，一个过分冷静、自视甚高的连环杀手，是怎么无声无息的被他选中的，又是如何一步步的坠入他的圈套的？”

李立勇一直平静的情绪终于出现了波动，相貌平平的脸上混杂了多种情绪：迷茫、疑惑，还有恼怒……

林音听到陈司这样的问话，不由得心生佩服。

李立勇是一个十分骄傲的人，他有自己的一套标准，哪怕是到最后，警方怀疑到他头上时，当时他也是完全可以逃脱，但是他没有，因为他已经判定，在这场博弈的游戏中，他已经输了。

所以，这就能看出陈司的高明之处，他一方面认同李立勇的说法并且还把他抬到了一种高度，一个警察，还是逮捕过他的警察，认可、赞赏一个罪犯的想法和情绪，这对李立勇来说就像是得到了某种肯定。

而下一秒，陈司便不露声色地对他进行怀疑，与其说是怀疑倒不如说是一种贬低，这对李立勇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同样的，他的骄傲也会被粉碎。

果不其然，李立勇颓丧的声音响起：“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的目的，但不能否认的是，我被他勾出了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念头。”

原来，他在大学四年级时暗恋过一个女生，那个女孩是他同专业大三的学妹，优秀、美丽、有上进心，是当时学生会学习部部长。这种女孩子在大学中，自然不乏男孩子追求，李立勇自知配不上他，于是就只是在她背后默默注视着她。

他以为自己的感情藏得很好，但在某天早晨，却收到了一条短信，上面写着：你说，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美好的事物存在？

他一看到就慌了，他害怕自己的心思被那女孩知道，害怕面对她鄙夷的目光，就像对待阴沟里的臭虫。

于是，他想都没想，直接发短信过去：求你，别跟她说。

过了几分钟，那边给了回复：好。

纵使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他还是胆战心惊的过了很多天，生怕有什么意外，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才渐渐放下心。

他试过去破解这个号码的主人，但还是一无所获。

半年后，宫正跟那女孩在一起了，宫正是个什么样的人李立勇心里最清楚了，他想要提醒那女孩，可却没有任何立场，就在这时，一直沉寂的号码，又给他发来了短信：你想不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宫正的秘密。

当时他看着这条短信，发了很长时间的呆，虽然他没有回复，但是他自己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动摇了，但那时的他还能控制住自己，不让心底里的恶魔出来。

接下来就是他被学校开除的事，在那一刻，他所有的希望，以及所有能逃脱贫困的方法都化成了云烟。

就跟言苏之前说的一样：他的希望没了，那他也要掐死别人的希望。一个杀人狂魔，在心理逻辑上，就是从此刻产生。

如果他所经历的这些事，在他心里形成了一个个干柴，那引燃干柴的一点点火星无疑就是方柏林那充满蛊惑的短信了。

李立勇说，后来那人还给他发过几条短信，但毫不意外，每一条都让他产生了很大的情绪波动。

东方的天际，已经有朝霞挂在天边。

林音踏出铁门，听见背后“哐当”一声，铁门合上的声音，同时，那隐藏在李立勇心中的秘密，也将会合上。

“也不知道李立勇是可怜还是可恨了。”她有些唏嘘。

陈司把她的手牵住，捏了捏。

林音心头一暖，知道他是在无声地安慰自己，照陈司的性格应该对李立勇的事不会有丝毫波动的，但他在知道她不开心后，还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在安慰她。

公安厅。

过了一夜，方柏林还是什么都没说，姜堰和言苏完全拿他没有办法。

刚到上班时间，木头就拿着一大沓有关于方柏林的生平资料踏入了办公室。

这次也是忙活了一夜，李小炎和大圣都东倒西歪地躺在座位那里补眠，言苏也趴在桌子上睡着，身上还搭着姜堰的外套，姜堰则盯着电脑不知在看些什么。

陈司和林音去监狱还没回来。

姜堰看到木头肩上的纱布，便问：“没事吧？”

“没事，小伤。”

“现在还要再辛苦你去查一下方柏林的生平，越详细越好。”姜堰说。

木头把手里的资料递给他，说：“昨晚陈法医已经吩咐过了，这是查到的所有内容。”

姜堰一愣，拿过来翻看了几页，什么都没说，转身去了主办公楼顶层最靠里的那间办公室，这次门口的秘书没再拦他，应该是得到了领导的吩咐，给了姜堰特赦。

一进去，他一句废话没有，直截了当地汇报了初步结果。

领导神色有些深沉，过了良久才说：“姜堰，你应该知道方柏林家族在帝都的声望。”

“我知道，但您也说过，只要抓到人，不管是多大的官职，都要把他揪出来。”姜堰低声道。

领导把手中的笔一放，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直视着姜堰的眼睛，说：“两天时间，把他的嘴撬开，两天后帝都来要人，我也没办法。”

……

林音想到木头还有大圣他们，估摸着也是忙了一天，这些糙老爷们儿怕是根本就顾不上吃早饭，就在路边打包了些小笼包、油条、豆腐脑、豆浆回来让他们垫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