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间，莉莉安房中桌上那颗盖在黑布之下的水晶球微微一闪，一个清凉幽静的声音响起，“勿入魔障，你就是你，不论过去、未来。”仿佛天山雪崩，狂涌而下的寒潮，满目白霜，透着难以触及的冰冷。清贵高雅，是无法追逐的茕茕孑立。

莉莉安慕的回头，目光是与年龄毫不符合的锐利。审视一番，莉莉安走过去扯下布条，措不及防对上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雅致淡然，明眸善睐，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当得起一句风华绝代，承得起千万人前仆後继。

曾经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执着追求最厉害巫术的女巫——维吉尼亚。恢复了原本的面貌，她那双眼却比之前更加死寂沉默了，她打量了一下莉莉安，“你为何而来？”

“斩断宿命。”维吉尼亚的出现，她仅有的这两句话，已经足够让莉莉安拨开重重迷雾。

“若是斩不断呢？”

“......那是之後该考虑的事情，”莉莉安自小修习巫术，对於天道自然、宿命轮回，不会毫无研究，但是，“成事在人。”

维吉尼亚也不是专门来找莉莉安谈心的，确定了她也回来了之後，才可以开始下一步的动作，“记得我们约好的时间地点吗？”

“我会去的。”

“......任塞呢？”

“活着。”

“命大，”维吉尼亚冷笑一声，语调讥诮，但是内心真实想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她是助力，但是现在情况未明。你先瞒着她出来，我们见过之後，再做打算。”

“是。”莉莉安应声，也是沉着冷静。

打量着莉莉安，维吉尼亚扯起嘴角。原本冷若冰霜、难以靠近的冷美人，现在身上似乎长了刺，“现在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你千万不要蠢到沉溺其中。”

“我知道，”莉莉安拳头微微握紧，维吉尼亚的话难听，但是这是事实，避无可避，“未来可期。”

见她语调坚定，维吉尼亚轻笑一声，带着冷意。手一挥，幻象尽褪，莉莉安眼前只余下透明的水晶，再也他人。

维吉尼亚说起小辈来头头是道，回到了最初，她不论心中作何感想，依旧要主持大局，这是她的职责。但是——维吉尼亚轻轻抬手抚上自己完好的侧脸，皮肤光滑、完整，这幅精美的皮囊之下，已经是一个充斥着仇恨和扭曲的恶毒灵魂了。

“我杀了我自己，卡洛斯救了我，”维吉尼亚敛下眸子，似是失神，“所以，现在是谁该死呢？”先前浸润在仇恨当中滋养而出的黑心莲花，重新得到了光鲜亮丽的外表，经历了刻骨铭心。现在褪下漆黑的颜色，却是浑浊又迷茫了。回不到纯粹的白，也无法保持刻骨的黑，不偏不倚，最是累人。

就当她怔愣出神的时候，一位仆人上前来，毕恭毕敬，“主人，卡洛斯将军求见。”

烦，一听这个名字就烦，不见。

这是维吉尼亚的第一反应。

但是在即将开口之时，维吉尼亚狠狠地顿住了。他是人鱼一族的大将军，位高权重，军功累累，深受器重，也许——“不见。”





第126章 126 .久见了

“师傅, 我想改名。”

任塞看着小小身板、站在自己面前却顶天立地的徒弟，微微皱眉, “为什麽忽然执着於姓名？”

“我已经想好了，反正当初你也是随口取的，现在我应当自己做主。”

“好吧好吧, 名字而已，”任塞对此毫不在意, 只是可惜自己以後要留心别喊错了，“想改什麽？”

“莉莉安。”

这是个提醒, 她需要人时时刻刻提醒她，她重来一遍的意义。

海驰林, 是一个偏远僻静的地方。若不是後来军队践踏, 这里也不至於成为死林。莉莉安自小，都是没有出过林子的。虽然任塞没有硬性要求不能出去，但是习惯成自然, 小时候的莉莉安就已经完全泯灭了对外的好奇心和试探心，在人鱼侵入之前，从未踏出去过。

所以, 当苍璃看到莉莉安背着小包袱似乎要离开的时候, 有多诧异不说。反正莉莉安在踏出去之前, 是听到了身後的叫喊声, 转头看去，便是那抹人鱼的身影朝她走来。

莉莉安只看了一眼，原本不予理会。但是那人以为她没听见, 坚持不懈，莉莉安终於还是听下了脚步。徐徐转身，莉莉安面色淡然，“有事？”

苍璃现在也顾不上对莉莉安若有似无的害怕和回避了，“你要走吗？”

莉莉安没有躲开，但也没有动容，简单一字，“是。”

“为什麽？你从来没有出去过，为什麽偏偏——”苍璃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发慌，本能地想要拦下她，但又找不出理由，只能干着急，“你一个人出去，师傅会担心的！”

莉莉安稍微沉默，微微别开脸，“师傅我已经通知过了，路上需要的开销花费也领到了，要是有不长眼的人敢对我出手，我也可以应付，无需挂怀。”

“可是，师妹——”苍璃还想说些什麽。

却被莉莉安拨开手，“叫我的名字就好。”

苍璃现在心性还未磨练成型，指尖一顿，面上顿时有些难堪。是了，她之前就说过，不要叫她师妹，“对不起。”

若是先前，莉莉安定然不会在意苍璃的心情和看法。现在，她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後退一步，“告辞。”

转身离开，毫无留恋。

而深海之中，好几处的巫族，全都不约而同地出了门。数量不多，所以也没有人太在意，反正他们本来就是一个怪异的种族。

维吉尼亚让人准备一下，她也要出门了。但是没想到，会在门口遇到大名鼎鼎的人鱼将军卡洛斯。分明是那麽高的身份地位，却一点都没有自觉地坐在了她家门口，坐姿潇洒，手边还放着一坛酒，看起来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看见她，卡洛斯第一时间扬起了笑容。维吉尼亚脚步一顿，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便自顾自地想要离开。卡洛斯赶忙起身，伸手拦下了维吉尼亚，“诶，怎麽一见我就走？”

语气含笑，态度熟稔。以往他这种态度，维吉尼亚总是无视之，但是现在维吉尼亚看着他，回想起自己和他究竟有过什麽瓜葛，足以让他做出这幅姿态。

无解，她便不再浪费时间了，“我原本就是要出门的，你继续坐着吧，不打扰了。”

卡洛斯要是这种被无视一两次就会主动放弃的人，那他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她往左，他便也往左一步，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反应能力和侦察能力，用在维吉尼亚身上也不嫌大材小用，“你拿这麽多东西，是要远游？去哪啊？”

他笑脸迎人，维吉尼亚却是冷冷淡淡，“天涯海角。”

“一个人不无趣吗？”卡洛斯对她的拒绝和疏离，似乎全无察觉。

维吉尼亚是真的不知道，他们什麽时候这麽熟了？又或者，他一直都是这麽对她，只是她此前从未察觉？不论是哪一种，都不足以成为阻碍她的理由。维吉尼亚後退一步，“不必。”

卡洛斯显然还想说些什麽，却见维吉尼亚一个转身，卡洛斯只来得及抓住一道飘散开去的光，眼前再无人影。

眼前空荡荡的，卡洛斯打量着四周，确定人真的是离开了，顿时长叹一口气。抬起手扶住了额头，长吁一口气，“哎，这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对了，你们家主人出远门，可有人相陪？”

想起这个重要的问题，卡洛斯把忧愁丢到一边，抓住送维吉尼亚出来的仆人就开问了。手下随主，若是旁人，这仆人肯定一甩袖子一句“无可奉告”砸过来，也就了事了。但是对於卡洛斯，被纠缠许久的仆人也明白这人究竟有多烦人，打不过、赶不走，主子不让他进门他也可以死乞白赖地蹲在门口，说什麽都不肯离开，真是一点都不怕落了人鱼一族大将军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