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侯虽带过兵，身上还有个爵位在，但京营乃是重中之重，当然要一个长于兵事长在军中的人来掌管，方能保得万全，平心而论，安平侯并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陈大学士不是个循私情的人。慕泽不由赞叹不已。

既已经选定人，慕泽也开始准备交接各项事宜，选一个在京营多年的人，接手起来也很快。

此时尚未出九月，中午时分，天气尚且和暖，黛玉拿了椅子，坐在廊下看书。

须臾，书页之上忽然落下一片阴影，黛玉抬起头来，却见是慕泽正抬了手故意遮挡所致。

“今儿回来的倒早。”黛玉笑道， “你挡着我晒太阳了，快让让。”

“你倒是悠闲。”慕泽笑道， “有个好消息，听不听?”

“什么?”黛玉问道，问是如此问，她心里却已有答案。

慕泽笑道: “陛下已经定下接任京营节度使的人选了。”

黛玉仰头瞧着他面带喜色，笑道: “看来，如你所愿了。”

慕泽点头一笑，道: “如我所愿，如你所愿。”

“两全其美的好事，这可不多见。”黛玉抚掌笑道， “今日该好好庆贺一番。”

“是三全其美。”慕泽伸了三根手指头在黛玉眼前一晃。

黛玉先前还能猜到，这次却是满脸疑惑了: “还有何事?”

“方才入宫谢恩时，我向陛下请旨，回西北时稍稍耽搁一个月，往姑苏去一趟，陛下已然应允了。”慕泽笑道， “你说，是不是三全其美?”

黛玉一愣，喃喃道: “回姑苏?”

慕泽郑重点头: “回姑苏。”

一滴泪浸湿书页，黛玉低了低头，道: “好，回姑苏。”

慕泽没有带手帕的习惯，只能用手指拭去黛玉颊畔的眼泪，抚着她的面颊道: “这是件高兴事，是不是?”

黛玉眼眶湿润着点头: “是好事。这些年了，我也该回去祭拜爹爹和娘亲了。”

“还有五个月，等二月给你过了生日咱们立即就出发。”慕泽道。

这样一说，黛玉都要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了，她想了想，道: “早走几日也好，生日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为此耽搁。”

“今年你的生日就因为先帝的丧事耽搁了，明年既有功夫，当然还是在家里安生的过。”慕泽慢慢道， “何况咱们是去见爹爹和娘亲，自然该慢慢的，将一切都准备好了，爹爹和娘亲才能放心，是不是?”

“还说我呢，你的生日不也耽搁了?”黛玉捏捏他的手背，道， “等过了我的生日，你的生日也得在路上。”

慕泽和黛玉的生日赶得巧，黛玉是二月十二，慕泽是的二月二十二，都在二月里。过了黛玉的生日再出发自然好，只是慕泽的生日就得错过了。

黛玉道: “还是二月底再出发，左右都是要去的，也不差这几日，否则爹爹和娘亲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慕泽勾勾她的鼻尖，笑道: “好，依你的。”

说完此事，黛玉又问道: “陛下缘何同意了你的提议，皇后娘娘和承恩公府竟没能说服陛下?”

慕泽不过是个外臣，皇后可是陛下的枕边人，枕头风吹一吹，得比慕泽说几十二十句话都有用吧?

慕泽笑道: “皇后的话是比我的话有用，但陈大学士的话可比皇后的话有用。”

“陈大学士?”黛玉惊讶道， “我还以为陈大学士会帮着安平侯呢!”

“可不是。”慕泽道， “倒是咱们看轻陈大学士了。”

黛玉亦点头。

“不过……”黛玉无奈道， “我不知为何得罪了大公主，如今你又得罪了皇后和承恩公府，可真是……”

“妇唱夫随。”慕泽接道。

两人相视一眼，本来该是忧心忡忡的事，但为着陈大学士刚正的秉性，倒让他们心内更安稳了些。

……

当今年迈入十一月后，慕泽正式卸任京营节度使一职，他在京城再无职务，便每日窝在家里，烤栗子烤橘子烤榛子烤核桃吃，然后将自己吃了一嘴的泡。

慕泽端了碗银耳红枣莲子羹慢吞吞吃着，黛玉卧在软榻上，膝上盖着羊毛毯子，手里捧着一只玉碗，笑道: “说了让你不要一味的吃那些东西，干得很。”

这两日下了雪，有些冷，黛玉一时不妨着了风寒，赵太医来看了后说是不必吃药，喝上两碗姜汤发发汗就好。

“银耳莲子就算了，放什么红枣，红枣不是热物?”慕泽挑挑拣拣道，他往黛玉那里看了一眼，道， “你的姜汤别冷了，快些喝。”

“你别只说我。”黛玉哼笑道， “你的呢，快吃了，你瞧瞧你嘴上的泡，疼不疼?”

慕泽摸摸嘴角，感叹道: “安逸日子真是过不得啊。”

这些日子太过清闲，慕泽除了每日练武再没旁的事，日日在屋里烤火，可不得火气旺盛么!

黛玉笑道: “也不是没有人请你出门，你偏偏一个不应，怪谁?”

慕泽道: “譬如昨日承恩公世子请我去揽月阁。”

黛玉: “……”

“你讨厌承恩公府是对的。”黛玉面无表情道。

为着京营节度使一事，承恩公世子可是跟慕泽闹了很大的不愉快，但不知道是皇后还是承恩公劝了他，承恩公世子很快就变了脸色，又来向慕泽示好了，还邀慕泽一块儿去青楼。

慕泽将手里的青瓷碗放下，轻声笑了。

黛玉瞪他一眼，道: “你就只认识请你去这种地方的人?也不认识几个正经人!”

慕泽欲哭无泪，这不是他不想出门故意说的嘛，怎么就成他认识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了?

“外头坏人实在是太多了，你可要看好我。”慕泽笑嘻嘻凑到黛玉身边坐着， “不然我可要被人带坏了。”

黛玉没绷住，露出一个笑容来: “哦，你这么容易就被带坏吗?”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古人诚不欺我。”慕泽认真道。

黛玉将最后一口姜汤喝下去，吐吐舌头，道: “真辣。”

慕泽探身拿了枚蜜饯过来喂到黛玉嘴边，笑道: “喝了姜汤捂一捂汗，明儿起来就好了。”说着话又将毯子往黛玉身上盖了盖。

黛玉道: “已经够热了。”

地龙烧的热，炭盆和熏笼都燃着，不必盖毯子黛玉也不觉得冷。

热了身上不好受，黛玉便说些别的来转移注意力: “跟你说正经的，你别整日憋在家里，有请你出门的，你也出去会一会。”

“今年是咱们在京里的最后一个年了，我想着咱们还是在府里过，请些人到家里来吃年酒，咱们也往各家去一去，总不能真的谁家都不会谁家都不理。”黛玉又道。

慕泽道: “行，今年这个年咱们得多准备些东西了。”

黛玉道: “去年庄子上送来的东西便不少，今年又多了几个庄子，这个倒是不必担心。”

到了十一月，过年送年礼的事也该准备了，京城的人家倒是不必急，远些的却该动身了。

慕泽的外祖家在西北，往前那些年自然离的近，这两年因为慕泽回京，外祖家远得很。

这些事去年都是黛玉经手的，今年做起来就更得心应手了，且今年黛玉还有了慕泽这个帮手。

慕泽照着去年的例，一一列好单子交给黛玉看，往西北送的黛玉又添了些，慕泽还让人捎了一封信给姨妈，告诉他们自己要回西北的事。至于其他家，则是有增有减，全看这一年里靖国公府和这些府邸的交情如何。

黛玉搁下毛笔，道: “陈大学士家里，今年也该添些才好。”

去年往陈大学士家里送年礼，倒不是慕泽和陈大学士有什么交集，而是黛玉和陈家太太交往的倒是不错，今年添些，则是为着前些日子陈大学士在京营节度使一事上向着慕泽说了话。

慕泽道: “是该如此。”

皇帝选了慕泽推举的人做京营节度使，于慕泽而言是十分有利的一件事，他同那人做了两年的战友，算是有些袍泽之情，有这么个人在京城，慕泽在西北，自然更心安一些。又有陈大学士的态度在，慕泽的确该谢谢陈大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