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说监控吗？……啊不对。”

草壁哲矢微微一顿，反应很快地答复道：“如果五月小姐指的是自己被「操控」的事情的话……那应该是在你进入彭格列家族之后不久吧。”

“有具体的时间吗？”

“……这个，因为恭先生平日里很少回意大利总部，所以具体的时间并不太清楚。”草壁哲矢说，“但范围还是可以确定的。大约是在巴利安叛变之后，一年半左右的样子。”

一年半啊……

也就是笹川了平“出事”之前吗？

想到这里，我对于晴守「失踪」一事中所谓的「叛徒泄密」事件大致也有了猜测。

虽然感觉很对不起蓝波……但那并不是原本的“青山五月”所做的，所以也并不算是辜负了他的信任吧。

我捂着还有些发闷的额头站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催促着我赶紧回去。

“……今天的事真的非常感谢，草壁学长。”

我强压下那股在胸膛中不停涌动着的迫切。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向了从进门起便没说两句话、此刻似乎正闭眼假寐的云雀恭弥，握紧双手，轻轻地朝他鞠了一躬。

——“也谢谢你，云雀学长。”

这一切显然来自于眼前这个俊美男人的默许。

如果不是云雀恭弥的话，我大概率还要在探索「那件事情」上花费掉许多的时间。

毕竟仅仅从一段监控和推论里来看，D斯佩多利用原主所做下的事情大概率还有很多。可以说是肆无忌惮的在当着「叛徒」。

我也没有想到，沢田纲吉竟然会忍了他这么久。

「如果我不这么‘温柔’的话，那五月现在大概也不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了。」

原来这句话并不是在恐吓。

而是事实吗。

……沢田纲吉。

阿纲君。

……阿纲。

从来没有过哪一刻，我是如此迫切的想要见到他。

我好想抱一抱他。告诉他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他不必在沉湎于过往的苦痛之中。

可这种话我真的可以说吗？

以什么样的理由？又以什么样的身份？

我分明是在站着说话不腰疼吧？

鼻子里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眼前一片模糊。

我强撑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低头拿起手机与草壁哲矢交换了联系方式。

“沢田先生会在并盛留到7月31日以后。”草壁哲矢说，“在这期间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通过这个号码联系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风纪财团的地下基地里离开的。

来的时候还是傍晚。然而现在天色却已经彻底黯淡了下来。有零星的几颗星星缀落在夜幕里，闪烁出微弱而又柔和的光。

夏天的夜晚，气温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

夜风一吹，我原本被冷汗浸透的衣衫贴服在皮肤上，竟无端令我打了个寒战。

等回过神来时，我已经站在了空无一人的沢田宅门口。

京子的话似乎仍回荡在脑海里。

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突然间感受到自己的脸上泛起凉意。

抬手一摸。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我抬起头，望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空荡宅院，心似乎也跟着变得空茫了起来。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去做才好了。

在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以后，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方式，才能让这一切回复到原来的样子了。

既定的苦难已经发生。

就像是重新拼好的镜子一样，哪怕真的能够劝服他们，可那些裂痕却再也无法抹去。

曾经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念头就像是一个笑话。

我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也什么都无法为他们做到。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耳边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不是说好了要给我打电话吗。”

有什么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语气，就这样在我的身后站定了。

“果然……还是跑到这里来了啊。”

他说着，似乎轻叹了一口气。随即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件沾染着温度的宽大外套从天而降落下，披在了我的肩膀上。

是沢田纲吉。

我怔怔地回头，看向棕发青年的面孔。他清隽的五官在路灯映照下更显得比往日里要柔和几分。

在看清我脸上的泪水以后，沢田纲吉也微微一怔，细长的眉敛起，照面间竟然便猜到了什么。

“我听说你被风纪财团的人带走了。”

沢田纲吉说着便轻抿起嘴角，面上难辨喜怒的伸出手来，将我汗湿的刘海朝耳后拨了拨，乍听之下没什么情绪地说道：“看来云雀学长这次做了多余的事。”

他话语里隐藏的某种不悦的意味被我敏锐的捕捉到了。在这一瞬间，我很难形容自己是怎么样的心情，但可以说得上是一种巨大的反感。

我当即皱起了眉避开他的手，梗着脖子硬邦邦地说道：“关云雀学长什么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是我自己太天真。没有早早地看清这一切。

更是因为我的天真。竟然还幻想着让所有人回到从前的样子。

沢田纲吉……

如今的他是否还记得那个胆小又没用的昔日的自己？

是否还记得那个身处黑暗，却始终咬牙坚守本心的自己？

亲友环绕。未来光明。

他本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那个人。

可是为什么。

所有的一切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逐渐偏离的世界线。面目全非的未来。

我不知道这世界为什么会对他这么残忍。

我想对他说这不怪他。

可看着这样的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模模糊糊中，我似乎生起了一个想法。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的话……

夜风里，似乎传来了谁的轻叹。

沢田纲吉的身影动了动。下一秒，我肩膀上的外套滑落在地。但整个人却被拥入了一个更加温暖的怀抱里。

“请不要为我难过。”

脸侧的胸膛微微震动着。头顶上，是男人温润而又沙哑的嗓音。

“擦干眼泪吧，五月。”他平静地说，“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再被任何东西所伤害了。”

第24章 拂晓之光（一）

这一天的晚上，我再次做了一个梦。

梦中似曾相识的男人依旧看不清脸，身上的浴衣也从深灰色变为了白色。

我仰起头，努力地探索他冰冷镜片下模糊的五官，心中仿佛被什么情绪所推动着一样，急切地想要同他说话。

然而男人并没有理会我。

他背转过身，不带一丝留恋的离开。清瘦的身影渐行渐远。

我慌张地扑过去想要留下他。然而却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腿脚，最终只能在原地徒劳的挣扎。眼睁睁看着男人的背影被拉长、走远，直至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我张了张嘴，似乎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姓。

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挣扎的幅度逐渐变小。我渐渐地停止了挣扎，呆呆望着男人离去的方向。

心中的迫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莫大的伤感之情。

……为什么要离开我呢？

我茫然地想着。

明明，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所以……为什么要抛下我呢？

——「父亲」。

剧烈的痛楚自脑海深处传来。

我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眼前一花，再回过神时梦中已经再度换了一幅景象。

四周全然被白色所充满的世界空无一物。

柔和的白光散发着淡淡的温暖气息。

“五月。”

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轻轻地呼唤了我的名字。

我回身，只见一名身穿白色长袍、头顶一个巨大帽子的小女孩正安静地站在我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