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橘伸手接过，顺便将鼻梁上的眼镜摘了下来，放到茶几的一角: “谢谢，我先去洗漱了。”

他拿着换洗的衣服，转身走进浴室，开灯，关门，上锁，开始脱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亦或者单纯只是他想多了。

面前这个叫作夏油杰的男人应当并不会简单，从各种方面来看都十分捉摸不透。

镜子上映出他的脸和上半身。

有些密长的头发已经快要挡到眉毛，眼下有些并不是很明显的乌黑，是前几天在副本里就寝不规律导致的。

面颊上有一些细微的挫伤和划痕，但已经愈合得差不多。

跟今天见到的那三个男人比起来他的身形并不出众，甚至还有些偏向细弱。先前在第一个副本内累积的各种数值好似是能延续至副本外的，他目前的身体状况确实是比先前好了不少，但一跟别人比较起来就又有些不能看了。

伊橘将脱下的衣服整齐地摆放在篓筐里，打开花洒，等着热气缓缓出来。

客厅内，夏油杰随手捞过放在角落里的遥控器把电视打开，上面正在播放着近日的重要新闻，譬如根据统计，近些年来投入进这个世界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现实世界里的人死得也越来越多了。

什么原因，这并不好探究。

起码结果他认为还确实不错。

思及此，夏油杰的视线不禁稍微偏了偏，落在了伊橘留下的那副眼镜上，有些意味不明。

*

夜里，夏油杰果然如他所说的，一直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到了半夜，而且颇有一副想要一直看下去的架势。

伊橘就是被他很没有道德的声音吵得一直闭不上眼，于是干脆不睡了，抱着枕头打开房门，直接坐到了他对面的那张单人沙发上。

“?”

他一边用遥控器调到下一个节目，一边问: “你不睡觉吗?”

“……”伊橘沉默。

客厅里的灯都关了，昏暗的室内只有远处街道上的路灯和车灯汇聚起来的亮光堪堪照进，不断闪动的彩色电视屏在二人的面上照出各种图案和颜色，缄默的氛渐渐弥漫开来。

见伊橘不出声，夏油杰也不执着，转过头来继续看着屏幕，聚精会神，还以为是什么很不容错过的节目。

伊橘的视线从对面的百变小樱上转回来，重新打量了一番自己面前这个身形高挑肌肉发达强健有力的男子，突然在心底对他产生了一种崭新的评价。

“你说你之前杀了很多人。”伊橘陡然出声，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可以详细点说说吗?”

“嗯?你们现在的高中生都喜欢听这种故事吗?”对面的人语气有些惊奇，但还是维持着不变的笑容，滴水不漏地拒绝: “并不是什么很精彩的故事，而且你看，我们都一样已经出现在这里了。”

“你现在是系统吗?还是跟我一样是玩家?”

“你可以猜猜。”

伊橘如炬的目光看向对面人的眼睛，企图从中看出点什么。

但他笑起来好像根本没有眼睛。

嗯……

“你这个年纪可以不用想那么多。”看着他一副好似很纠结的模样，夏油杰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拍了拍， “这个世界有很多种可能性，去做你想做的就可以。”

这个世界有很多种可能性，他其实也隐约可以意识到。包括身为系统的七海先生，掌管着副本的五岛，还有那群只喜欢去大厅凑热闹的人，他好像都可以成为其中一个。

“我可以直说吗，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还有五岛?”伊橘将枕头垫在自己的腰后，抬头看着天花板，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虽然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下午开门时你看见屋子里我和五岛两个人的时候，表情里想表达的感情应该是厌恶吧。”这也是他在放映室里看了那么多年的第一视角得出来的经验总结。

跟他哥小时候时常就要面对的那种表情很像，但是他的情绪被很好地隐藏了起来，只是那种打心底的厌恶实在是让人难以忽略。

“我不太清楚是否是我们先前有在什么不自知的地方触犯到了你，亦或者是你本来就很讨厌我们这一类人。”但是他有些想不通，他和五岛除了面相看上去都是高中生外应该也没有其他的同类项吧。

难道还有人的雷点是在读高中生吗?

他有点难以想象。

“嗯，怎么说呢，你的第一感觉确实不错。”夏油杰也没有否认，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靠坐在沙发上，心情很好地点点头， “我比较讨厌那些普通人，不管男女老少。”

伊橘问: “那‘不普通’的人是指什么?”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在这个地方其实也没有什么需要跟你过多解释的必要。不管是那些普通的人还是不普通的人，事实证明在这个世界里都已经没有再作区分的必要了。”

“那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夏油杰伸出一根手指朝他示意: “最后一个。”

“好的。”伊橘点点头， “我今天在排行榜上的积分前列记下了几个名字。”

其实今晚在第一次听见他的自我介绍后，心下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你的名字通过希尔密码和二次重组排列之后，跟积分榜上目前第一位的昵称是一样的。”

第28章

今天的横滨也是和平的一天（一）

这天晚上的事情仿佛就好似是一场不为人知的幻境，包括两位当事人，都心照不宣的忘记了昨夜的这场交谈。

清晨，楼下的灰原雄上来敲门时，应声开门的是早就起床洗漱好了的伊橘。

探头望去，那个号称不用睡觉的男人已经躺在沙发上不不省人事。

“呃，又是这样。”灰原雄十分无奈地换了鞋走进门，把手里的早餐放在杂乱的餐桌上，堪堪收拾了一番，又就驾轻就熟地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出了两套餐具。

原来‘不普通人’家里的餐具都是放在这种地方的吗。

亲眼看着这一切的伊橘如是想。

灰原雄招呼着伊橘: “先来吃饭吧，我去把夏油学长叫起来。”

“好。”伊橘顺从地点头，在餐桌上找了个位置坐下。

室内紧闭的窗帘都被拉开，屋外的阳光瞬间倾泻而下，整个屋子前所未有地亮堂。

今日的天气好似格外耀眼，在地板上映照出方窗的轮廓。空气中隐隐可见细微的浮沉，萦萦绕绕，是他不曾见过的景象。

被拉起来的夏油杰刚走过来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

特意选的高脚桌边，一个穿着不合身衣服的小孩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手边是泡好的牛奶，面前时已经摆好的早餐。好像是特意在等他过来，乍眼看上去便是十分乖巧的模样。

不知怎的，他没由来的萌生了一种念头。

这小孩如果不是只猴子的话，或许可以收来在手下，当个干儿子也是不错。

从他的表情里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的伊橘: “?”

饭后，三人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出了门。

这里的一切同现实世界好似都没有很大的差异。高楼大厦和往来不绝的行人，有热闹的市中心，也存在少有人过路的小道。所有在这里生活的人跟现实里的人也都好像没有差别。

他们走进一家普通的眼镜店，给伊橘配了一副合适的眼镜;又去了隔壁一家普通的服装店，给伊橘买了几件能穿的衣服。

平和得同别人交流，正常地交易，正常地拿走东西，正常地坐上地铁。

这一切他第一次亲身经历的事情，先前借用哥哥的视角已经看了无数遍。

好像确实很普通，并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

“七海刚才跟我发消息了。”夏油杰看了一眼手机，放下， “时间也差不多了，现在把你送去大厅。”

地铁照常平稳行驶，分坐在两侧的人或是在低头玩手机，或是歪着头睡觉，这个点地铁上的人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