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梨奈像是反应不过来，发出了呆呆的声音。

“如果等它伤害了人类再消灭它，被伤害的那个人类要怎么办呢？”

“但是、但是......”梨奈像是不能接受地蹲了下去，她抱着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一般小声地喃喃道：“但是它还没有伤害过人类啊......”

“喂、梨奈。”五条悟走到她旁边：“冷静一下，先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好吗？”

然而梨奈只是重复着那句话。

“它还没有伤害过人类啊......”

她像是接受不了什么东西一样，有点神经质地咬住手指甲，一点一点地啃着，脑子中不断盘旋着刚刚自己信心满满的宣言。

【“如果这个咒灵没有伤害过人类，那么我就来保护他，保证他的生存权，如果这个咒灵伤害过人类，那么就消灭他，让他接受惩罚。”

“我来做咒灵的安全装置，为咒灵划出生存的空间！”

“没关系，人类并不是那么不讲理的生物，你看我，虽然是咒灵，但仍然被大家接纳了，因为我没有伤害过人类，只要大家都能坚持不伤害人类，我相信大家一定都能获得人类的信任的！”】

但马上，生活就让她认清了现实。

“因为是咒灵，所以不可能信任吗？”梨奈抬头问五条悟。

“什么？”

“因为是咒灵，因为不能判断对方是否会伤害人类，一旦伤害了人类就晚了，为了断绝隐患，所以干脆将见到的所有咒灵都消灭，是这样吗？”

“......是的。”五条悟此刻终于理解发生了什么，不安的预感席卷全身。

“是这样啊，确实应该是这样。”梨奈死死咬着嘴唇，似乎在说服自己：“是这样的没错，从人类的角度来看就应该是这样的没错......”

“好了，冷静一下好吗？”五条悟伸出手摁住她的肩膀，感觉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如果之前的梨奈，真情实感地认为咒灵有和人类共存的可能，并为之绞尽脑汁，痛苦纠结，那么此时此刻，她终于清楚地认识到，不存在的。

那样的办法，从头到尾都根本不存在啊！

“抱歉。”直觉告诉五条悟，现在道歉比较好，于是他果断地开口。

“不、不是五条老师的错。”梨奈睁大了眼睛，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定格在空无一物的前方：“这不是五条老师的错。”

“这是没办法的事，我早就应该知道的。”

她剧烈地呼吸着，胸腔明显地起伏，好像不这样就不能摄入空气。左手不住地抠着右手手背，在上面留下一道道粉色的划痕。

她感觉自己头脑发昏，有点想哭，但是又不知道能不能哭，整个人有些奇怪地僵在那里，被各种各样的情绪支配。

“我早就应该知道的。”她强调。

“我只是觉得......这会不会有点不公平呢？”

——

咒术界某高层的宅邸中。

费奥多尔随手将一迭数据仍在一边，有些无聊地托起下巴。

屋子里还有一具老人的尸体，若是任何一个宅邸中的佣人见到了，都会尖叫着“家主大人”然后晕倒吧。

“五条老师，加把劲啊。”费奥多尔平躺下来，有些懒散地看着天花板。

道具都给你送过去了，要是让那只咒灵跑掉的话，就有点废物了哦。

费奥多尔告诉咒灵们，让花御跟梨奈打好关系，让她对花御生出好感，接着让漏瑚把五条悟引过去，当着梨奈的面打伤他们，这样梨奈就会认识到咒术师是如何残忍无情地对待咒灵的，然后就会加入他们了。

费奥多尔告诉他们，经由梨奈之手交到花御手上的包裹里放着来自异能界的特殊道具，能保护他们不死在五条悟手上。

可事实是，那个道具是保证他们必死在五条悟手上的保险。

费奥多尔看了看手机，刚想着时间差不多了吧，就接到了来自伊万的电话。

“是吗？好的。”

他笑着挂掉电话，然后发出了一封邮件。

那么接下来，故事就走到最后了。

——

“我只是觉得......这会不会有点不公平呢？”

五条悟一时失语，没办法对着身为咒灵的梨奈回答这个问题。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接通了电话，五条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辅助监督在电话里告诉他，经高层会议判断，从梨奈的母亲那里得不到任何有关梨奈这个特级咒灵是怎么来的的真实线索，梨奈的母亲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所以根据咒术法则，私自圈养咒灵，判处死刑。

现已执行完毕。

“咔哒。”

五条悟突然暴涨的咒力撑裂了地面，他面色青黑，深吸了一口气：“为什么没人通知我？谁让你们擅自处刑的？”

辅助监督颤颤巍巍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不、不知道啊，我们也是才得到消息......”

“嘶——”五条悟觉得自己头疼得要裂开了，这种强烈的被人驱赶着的感觉让他恶心得要吐出来。

他抬起头，梨奈正盯着他。

“五条老师，发生什么事了？”梨奈问。

“......”五条悟手指蜷缩了一下，一时竟说不出话。

“五条老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梨奈站起来，伸手直接去抢五条悟的手机，五条悟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就看见梨奈绝望的眼神。

“五条老师，到底、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质问道，声音却开始颤抖。

第37章

第 37 章

沉默。

沉默是流动在空气里的绝望。

五条悟看着眼前已经控制不住眼泪的梨奈，继十年前新宿街头什么也做不到地看着挚友离开后，再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无法挽回的挫败。

刚刚的战斗中，为了发动领域，他摘下了眼罩，平时束得直挺挺的银发现在都乖顺地散落下来，让他多了几分柔软。

银蓝色的六眼和梨奈墨色的眼睛对视着。

“你母亲去世了。”

五条悟说。

“谁？”谁做的。

梨奈艰涩地吐出一个字，眼泪彻底关不住了。

“高层。”

“为什么？”她开始哽咽，简单的短语也说得断断续续，每一个音节后面都接着崩溃的啜泣。

“违反咒术法则。”

“那之前呢？为什么之前什么都没做，现在却要做这种事？”

“......之前，他们想从你母亲那里获得有关你的情报。现在他们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了，于是......”

五条悟有些艰难地说着这些话，越说越觉得荒谬，虽然从高层的角度来说，做这种事确实是有可能的，但这个时间点，这个状态下？

而且自己什么消息也没得到。

“这种做法我不认同，老师会为你母亲讨回公道的。”

五条悟伸手去牵梨奈的手，但被梨奈后退一步躲开。

“抱歉五条老师。”

已经哭得不能控制表情的少女闭上眼睛，拒绝什么一样地不停摇头：“抱歉五条老师，但我现在心里很乱。”

“咒灵也好，人类也好，随便什么都好，到底是怎样的？这世界到底要怎样？我已经判断不出来了。”

“我不是在怪你五条老师，我知道你有你的责任和你的不得已，但我现在真的很难过。”

“因为是咒灵吗？”

“因为我是咒灵所以就要这样吗？”

“我不能理解，我想不明白。”

“这世界到底要怎样才好？怎样才是正确的怎样才是正义的怎样才是善良的怎样才是应该的，我已经全部都分辨不出来了。”

“我就是好难过。”

“特别特别难过。”

“我现在不太想看到你们了。”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不停地流，整个人都哭得湿漉漉的，因为哭得太猛来不及换气，她开始抽搐和打嗝。

五条悟不敢靠近她，害怕让她反感。

他站在少女面前，只觉得那些泪水也淹没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