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监视我。”

梨奈猛地抬头，来来往往的行人在她周围编织成细密的罗网，每一个人都好像是无辜的路人，每一个人又都好像在窥探着她。

她咬咬牙想通过连接判断到底是谁，又或者对方到底在哪，就听见费奥多尔坦然地承认了这一点。

“是的。”他愉快地说：“那么现在，把那个东西扔掉吧。”

“如果我不扔呢？”梨奈反问，开始拖延时间。

太宰先生已经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知道费奥多尔不在基地了，那么接下来他应该会有相应的计划......

“我只给你5秒，亲爱的。”

费奥多尔仿佛预料到了梨奈的回答，语气轻松中透着不以为意：“看到你左边路过的那个金色长发的女孩子了吗？”

梨奈顺着他的话看过去，那里确实有一个金色长发穿着运动服的女孩子。她应该是和朋友一起出来玩的，一行几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热热闹闹挤挤挨挨地凑在一起，时不时爆发出令人羡慕的爽朗笑声。

“对，就是她，她书包上的那个小玩偶是炸弹哦，5秒内如果你不把对讲机扔掉，我就只好引爆那个炸弹了。”

“等下！”梨奈慌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相信我，没关系。5，4——”男人无所谓地说着，毫不犹豫地开始了倒计时。

他认真的。

那真的是炸弹，并且他也真的会引爆那个东西！

电光石火之间梨奈理解了这一点，她猛地转向远离人群的地方，一边跑一边用力将对讲机扔向远处。

“这样够了吗？”

在费奥多尔念到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对讲机在空中划过一条长长的抛物线，重重砸在地上，碎成了几块。

“很好，乖孩子。”

对方像安抚宠物一样给出了肯定，这让梨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么接下来把你衣领、裙摆、头发和鞋子上的窃听器和定位装置，也全部拆下来，扔进垃圾桶中。”

“窃听器和定位装置？没有那种东西......”

梨奈的话在她摸到衣领上的小东西时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把那个小东西摘下来，她仔细地看了看，确实是窃听器。

“继续。”费奥多尔说。

梨奈狠狠地把那枚窃听器攥进掌心，几乎硌出血印，沉默地按照对方的指示，又找到了八个类似的东西。

她四处观望，大概在200米处有一家便利店，便利店门口放着垃圾桶。走到便利店旁，梨奈将手里的这些东西全部丢进垃圾桶。

“然后呢？我已经都按你说的去做了。”

“然后，按我说的路线过来。”

费奥多尔开始在电话那头指挥。

梨奈沉默地举着电话，沉默地穿过开心的不开心的、吵架的逛街的、买衣服的吃东西的各种各样的人，在这欢闹的商业街，一个人低着头，沉重且严肃地跟着费奥多尔的话走。

先是沿着面前的这条商业街直走，然后在下一个路口左转，拐进左边的街区后沿着左手边的人行道......

最后，她抬起头，那是一间咖啡厅。

“走进这家咖啡厅，我在最里面的位置等你。”费奥多尔说。

那是一家很有欧式情调的咖啡厅，地中海风格的装修参杂一点日式的风情。门口摆着几张露天的桌子，几对情侣正在遮阳伞下聊天。

梨奈深吸一口气，下决心般地闭了闭眼睛，推开咖啡厅的门。

咖啡厅里客人不少，洋溢着一种悠闲的轻松的氛围。穿着整齐干净的店员们端着托盘来回穿梭，将饮品送到客人们的桌子上。

梨奈四处搜寻了一下，角落里一张双人桌前，费奥多尔正一个人喝着咖啡。

阴沉地走到费奥多尔面前，梨奈一言不发地观察着他。

瘦弱，苍白，病态，神经质。

总之是一个看起来很弱的人。

就在她这么给费奥多尔下了定义的时候，费奥多尔抬起头来，葡萄紫的眼眸和她纯黑的眼眸遥遥相望。

“你好。寒川梨奈。”

那一瞬间梨奈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

作为友好的象征，黑色碎发紫色眼眸的俄罗斯人率先露出一个等待已久的微笑，那笑容很干净，看起来竟有几分纯真，比起一个无恶不作的坏蛋首领，他看起来是更像那种会在疗养院里遇到的病弱无辜美少年。

“很高兴见到你。”

他眨了眨眼睛：“先坐下吧。”

于是梨奈浑身僵硬地在他对面坐下。她感觉浑身都不对劲。那种仿佛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的阴湿感从脚踝一直攀爬到头顶，粘腻腻的，沉重的，不受控制的。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直接攻击费奥多尔算了，但费奥多尔早有预料般地补了一句。

“希望我们这次的谈话能够愉快，不然。”他歪歪头，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微微挡住眼睛：“那个金发女孩可能就会被我的下属做点什么了。”

“......找我有什么事？”

梨奈干巴巴地勉强开口，这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冷静了。

“找你，大概是为了合作吧？”费奥多尔招了招手，示意服务员给梨奈上一杯果汁。

“你喜欢喝果汁吗？”他问。

“还行。”梨奈不自在地看着他，搞不懂他这番作态是为了什么。

自己应该不认识他吧？“魔人”也好，“死屋之鼠”也好，在此之前她从来都没听说过，更别提扯上关系了，这个人大费周章地把自己弄过来，居然说是要合作？自己一个什么也没有，连家也没有了的咒灵，能跟他合作什么？

自嘲地想了一下，梨奈苦笑出来，就连服务员端上来的果汁也不能抚平这份苦涩。

“我们没什么好合作的吧。”

盯着果汁的杯壁，看一滴滴水珠成串地落下，她伸出手指擦了擦水珠，就像擦掉她自己。

“不不不。你错了。”

费奥多尔却说。他说得神神秘秘，语气几乎蛊惑，：“有一件事可以合作，一件很重要的事，对你对我都是如此。”

“本来想着在电话里说就好了吧，但果然这种事情还是要亲自见到你，亲自跟你讨论。”费奥多尔端起自己的咖啡，用搅拌匙搅了两圈，将搅拌匙轻轻放在白瓷金边的茶托上，他享受地品尝起了咖啡。

“什么事？”梨奈感觉那种头皮发麻的阴湿感开始从身体内部入侵，警觉地眯起眼睛。

“有关异能力和咒力。”

放下咖啡杯，他双手撑在桌子上，凑近梨奈充满期待地说。他的脸是那么美丽，身型也是那么纤弱，按理说做出这个动作也该是充满了美少年的灵动，但梨奈只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迫。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梨奈浑身是刺，装傻。

“哈。”费奥多尔露出包容的微笑：“梨奈你啊，有思考过咒灵这种生物的存在吗？”

“......没有。”

“真的吗？梨奈你明明是一个生存在人群中的咒灵，却没有思考过自己的存在本身吗？”

他进一步逼问，胸有成足得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本身。

“......你怎么知道的？”

于是梨奈抿起嘴巴，危机感在脑海中滴滴作响。

太不利了，这个人好像对自己什么都知道，但自己却不知道有关他的事情。刚刚试图连接也失败了，现在两个人处于信息极度不对等的位置，非常非常被动且劣势。

“你懂的，像我们这样的人，总是有一些各种各样的消息来源。”费奥多尔又一次无辜地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容不再让梨奈觉得压迫，反而是欠揍。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梨奈你在为什么而痛苦。”

他托着下巴，语气纯然天真。

“我知道你无法对咒灵伤害人类视而不见，也无法对无辜的咒灵被人类伤害视而不见。我知道你明明身为咒灵，却对人类抱有认同，和人类建立了羁绊，无法以咒灵的身份回到咒灵中去生活，也知道你明明对人类抱有认同，和人类建立了羁绊，却无法彻底舍弃咒灵，切割咒灵，仅仅只考虑自己和人类。我还知道你为自己侥幸得到了人类的偏爱从而能和人类和睦相处而愧疚，也知道你试图为那些没伤害人类的咒灵谋取生存空间但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