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抬眼望向眼前人呼吸猛地一滞，下意识克制住了自己想往后退的反应。

摩拉克斯此时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

帝君看上去是刚从战场回来，一身神装并未更换，边缘沾上了不少血迹。

不是魔神的血。

是他自己的，鎏金色的血液。

明晃晃的刺眼。

手指也难免碰上了些。

只有塞到她手中的那块缎面料子光洁如新。

钟离此时的神态也染了倦色，放在普通人身上也许是发烧的症状，但是神明哪有发烧的？

芙蕾雅只能想到中毒，或者太累了的选项。

少女不禁在心里暗暗愧疚起来：

自己明知道外面动荡难安，老爷子还没到完全能够尘世闲游的时候，她却依旧不带地图满山跑，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好吧，如果钟离这次打算教训自己的话，她就假装听一下吧。

尽量给对面人留个好印象。

可是芙蕾雅等了又等，对面人只是依旧叹了口气，怀着歉意表示最近忘记关心璃月的近况了，到了如今没有话题可聊的境地，实在是委屈她陪伴。

“抱歉，最近忙于琐事，没来得及关心相关的事务，不如回去之后让留云借风真君和你谈谈天如何？算算日子，她和申鹤应当都在璃月。”

语气依旧是平静沉稳，令人充满安全感。

芙蕾雅实在是没办法把他和那一身伤联系起来。

于是少女点了点头，轻轻道：“好。”

那也是她最后一次主动出游。

后来大家旁敲侧击，钟离也问过几次，想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转了性子。

都被少女一概以“身体不适”挡了回去。

众人自然是不好再劝。

-

眼下这情况，倒是和那时有几分相似了。

芙蕾雅忽然感觉有点困了。

此刻的她，微妙地和那个清晨有些共情了。

夜风的温度正好，带来一阵阵熟悉的花香，少女刚打算睡过去，直觉忽然感受到了一道熟悉的气息。

联系了一下此处是望舒客栈的屋顶，也许是魈上仙回来了吧。

既然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芙蕾雅也暂时不太想说话。

少女决定假装什么也没发生，闭眼感受着夜风拂过。

然后就感受到，灵魂深处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疼得她差点“哎呦”一声叫出来。

好好好。

她当初给自己加的“灵魂每时每刻都在被灼烧”的可怕设定，现在实打实的反弹过来了。

芙蕾雅这下是真的无奈了。

痛觉屏蔽还有两天冷却期，起码这两天她是别想睡觉了。

站在不远处的魈原本打算询问一下她为何在此，刚要开口，却发现少女忽然皱起了眉头，像是在睡梦中依旧被病痛所扰。

日日不得安眠。

金翅鹏王风轮两立，向着绝云间的方向捷行。

此时宴席未散，钟离却从一刻前就已经心不在焉了。

像是羽毛轻轻拂过碎金。

作者有话要说：

第32章 檐落雨

这场宴席十分难得，是为了庆祝这段时间的忙碌终于结束，可以短暂歇息一番了。

至少璃月境内爱好作乱的魔神差不多绝迹大半了。

帝君也可以暂时卸下肩上的重担，在明年的请仙仪式到来之前，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属于作为凡人的他自己。

酒过三巡，大家也不再拘谨，话题谈着谈着就绕到了少女如今的状态上来。

毕竟在那次帝君带伤去找人之后，少女再也不愿独自出游了。

身体状况不佳这种借口，骗骗外人也就罢了，仙家一探她脉象平稳，便知是其中另有隐情。

本来大家也不愿细究，有些事情还得当事人自己想通才最好。

但是肉眼可见的，少女自从不愿出去之后，身体并没有变好的迹象，反而在一天天变得糟糕下去。

一开始只是用来辅佐的药材熬成的汤药，现在完全在拿来吊命。

照这个趋势，那一天比他们预想的来得还要快。

向来有话直说的大家也难得有这种时候，对于这个话题到底该不该说，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端着酒杯犹豫了半天。

申鹤不太懂得社交辞令，见大家都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感到有些迷茫。

明明来之前师父还提过一定要她记得的，眼下难道是忘记了？

作为徒弟，自己理应为师父分忧。

想到这里，她端起酒杯就打算上前，旁边的留云借风真君翅膀都快要拍断了都拦不住。

“帝君，小苜蓿她……”

申鹤眼看就要说出来了，大家的目光纷纷汇聚了过来。

钟离也因着这一句话回了神，微微倾了倾身子，似乎在等她说完。

此时一道青色身影忽然到来打断了她未尽的话语。

留云借风真君暗自松了口气。

“帝君。”魈单膝跪地，尽量简洁地描述了自己遇见的情况，不忘补上一句：“她此时看上去……不太好。”

他没说少女看上去像是还没能适应忽然到来的病痛，神色很不对。

钟离点了点头，起身向众人表明自己有些倦了，今日打算提前离席。

看他早就心事重重的模样，众人自然也没有留的意思。

于是宾主尽欢。

待两人离去之后，申鹤这才问道：“师父，为何不让我说下去，大家明明都很……”

留云借风真君以翅扶额道：“此事说来话长，海灯节快到了，你不如还是快和为师去研究一番如何制作霄灯吧。”

申鹤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听师父的话。

-

夜色沉沉，望舒客栈屋顶依旧静悄悄。

摩拉克斯其实一直知道她的位置，只是自己也不便总是打扰，这才只在少女迷路时出现救场。

准确来说，从那道改变两人命运的岩元素伤口出现的时候，他就能够感受到少女的位置了。

那道伤疤像是把两个人联系在了一起。

向来心绪平静无波的岩神偶尔也能感受到少女的心情变化，像是一片寂静的海，被一些轻轻的情绪搅动。

泛起涟漪，扩大，然后巨浪滔天。

少女此时抱着膝盖整个人蜷成了一团，似乎正在忍受难以控制的疼痛。

难道是疼痛又加剧了吗？

帝君没再停留，他走上前，没有贸然搭话，只是伸出手去轻轻搭上了少女的肩膀。

温润纯净的金色元素力顺着岩神的指尖缓缓流动，化成无数丝线，试图修复少女体内丝丝缕缕的暗伤。

芙蕾雅还是没有抬头，她此时被愈来愈加剧的灼烧感弄的迷迷糊糊，恨不得来个大锤把自己敲晕。

现在忽然感受到一道熟悉温暖的力道在修复自己的经脉，虽然没什么作用，但是短暂缓解一下伤痛还是可以做到的。

心口处血气翻涌的感觉终于被压制，少女眨眨眼睛，虽然知道自己看不见，但还是努力抬头想要看清楚来人。

上方是熟悉的声如玉磬：“天色已晚，不如回去休息一番。”

钟离扶她起来：“明日天气不错，可以去山间走走，或许能采摘到几株新鲜的清心。”

少女轻轻道了谢。

院落和她记忆当中的不太一样了。

在她原本的记忆里，这里众仙的居所很近，方便互相串门或者聊聊天什么的，尤其是瑶瑶，经常带着许多绝云椒椒来看她，弄得她哭笑不得。

但是现在，这间院落的位置，应该真正可以算得上是远离俗世了，芙蕾雅没想到自己现在还真有了隐居的条件。

也许这也是“心魔”改变的小小一部分？

钟离同她道，近来院子里之前种下的那一小缸荷花长势很好，水里还优哉游哉游着几尾锦鲤。

少女点点头，凭着记忆伸出手去触碰了一下水面，听见“哗啦”一下的水声，估计是鱼儿吓得四处逃窜，也许躲到了荷叶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