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分守己当昏君(137)
是的,作为大明的前太上皇,姜离是毫不犹豫又薅起了老朱家的羊毛。
明时因跟西洋来往密切,所得西洋物件就颇多。
其中就有——望远镜。
不过与现代的双筒望眼镜不同,明时的望远镜(窥筩)还是单筒,并不怎么考虑双眼视物的瞳距、同视、立体视的问题。
其主攻放大倍数,制作工艺已经达到,可将望远镜做成‘虚管层迭相套,伸缩调整视物倍数’高级款的水平。*
而明中后期,望远镜已经普遍用在战事上了。
是为用此‘可远见敌处营帐、人马、器械、辎重,知其备不备,而我得预为防!’[1]
属于宜室宜家,不,宜战宜守的利器。
此时姜离拿着的还是个简单的不能伸缩调整倍数款,但也足够让第一次用到望远镜的云崽惊喜了!
他站在神舟上,居然能看清最远的那艘火药船上,来回走动巡逻士兵的面容!
这若是在战场……
根本无需姜离多做解释,如岳云般在沙场多年的人,在拿到这样利器的一瞬间,自然就想到了其在战争中的妙用。
*
临安城,岳宅。
韩世忠自然也是如此,甚至他都没有拿到半成品实物,只看图纸就能明白,此物件在将来战场上会发挥多大的用处!
同时,他也明白,岳飞为何私下将图纸交给他,而不是留在京城的兵部——若是这图纸进了官署,那说不定金人比他们先造出来呢!
韩世忠想到这儿,不免叹气:这次他们夫妻俩是难得分开两路行动。
但他心知,京中夫人这一仗,其实并不比他回到楚州后的北伐仗好打,甚至更为紧要。
来自叛徒的刀,可比来自敌人的刀还难防备,捅的还要疼。
“这份图纸……”
韩世忠接过岳飞的话:“你放心,我明白此事的要紧!将来带回兵营研造,也必是交给全家都在我军中的心腹军匠。”
郑重其事保证过后,韩世忠又不免好奇:“鹏举,这种前所未见的军中利器图纸,你是从哪里来的?”
岳飞忽的沉默了一下。
倒不是格外要隐瞒韩世忠,而是此时岳将军突然发现:他竟然还没问过那位官家的实际年纪。
不知她是如岳云一般年纪的孩子,还是与柔福帝姬年岁相仿,跟自己算是同辈人……
以至于一时竟不知如何对旁人称呼她。
于是最后只道:“是一位心系家国的小友所赠。”
而岳飞一瞬间的沉默和这般含糊的称呼,都令韩世忠更好奇了:“是个身份神秘的能人异士?”
岳飞:嗯,这么说也没错。
她身份是很神秘……应该说世上没人比她身份更神秘了。
于是点头。
韩世忠边仔细收敛起这张图纸,边心痒难耐道:“鹏举啊,你还信不过我吗?替我引见下你这位神秘‘小友’如何?我保管守口如瓶!”
岳飞如实道:“并非我不为韩兄引见,而是她此时因有要事在身,正在外游历。”
韩世忠点头:“那就等人回来,说定了,一定要为我引见!”
想到将来两人见面,韩帅必然会出现的受惊情景,岳飞忽然升起些数年未现的年少促狭心性。
轻松明湛的笑意从他眼中倾泻出来,如一地皎洁月光:“好。”
“等她回来,我必为韩兄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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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神舟停靠在一处树木葱茏而无人迹的小岛旁。
岛上还有淡水河流,很适合安营扎寨。
面作土色(并非形容词,是真的土色)的朝臣们,难得精神一振!
陛下说过,等到驻扎的岛屿上,就不会再做稻草人了——不少官员甚至喜极而泣,我们,我们终于活下来了!
他们甚至想对着甲板上一排前同僚版稻草人鞠躬致谢,多亏了你们贪腐的实绩够强大,才能脱颖而出,免了我们身受剥皮揎草之苦。
怀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哪怕被安排去做苦力搬东西,他们都欢欢喜喜去了。
可见生物适应环境的能力是很强的,既然没有享不了的福,也就没有吃不了的苦。
这些官员们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够搬重物,砍柴火,生锻炉,做苦力都是幸福人生。
姜离站在神舟高高的船头上,看小蚂蚁搬米似的一条队伍,不停从船上往岛上搬运着东西。
旁边是身着戎装,拿着最新精修版望远镜的岳云,正在试验镜筒长度和倍数。
“龙场。”
岳云侧头:“官家说什么?”
姜离笑道:“这就是龙场悟道之所啊。”
等离开这座岛屿的时候,她就不只是拥有观音心肠了,还是拥有火器傍身的南无加特林菩萨的观音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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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浙东运河一艘寻常的客船上。
陆宰正头疼的要命。
他在明州市舶司干的好好的,孰料陛下临走前,竟然一道圣旨把他调到临安做秘书少监,还令他举家搬迁。
何为秘书少监,即掌经籍图书的副官,基本等同于皇家图书馆副馆长……
陆宰:不知怎么得罪了这位官家!
他甚至想到了:不会是陛下看到他,想起了他们陆家藏书世家之名,想要把他调到临安后将陆家一锅端了,把他们历代藏书占为己有吧?
这样的事儿……感觉当今陛下也不是干不出来啊!
但圣旨难违,无论心里怎么腹诽,陆宰还是得满怀忧虑地赶赴临安。
这几日,他们一家就在运河上飘着。
而陆宰的头疼,不只是为了上任,还为了眼前十三岁的少年——
“到了临安城要谨言慎行,不要惹事知道吗!”陆宰都不知道第多少遍嘱咐幼子陆游了。
这孩子虽才十三岁,但……正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还不知世事艰难云波诡谲,极易意气用事。
尤其是这孩子生的不巧,刚出生没多久,就赶上了靖康之变。以至于童年就是在颠沛流离中度过的:陆游六岁的时候,因金兵势凶不能挡,皇帝到处乱窜,官员们也得跟着逃难。
当时陆宰一家也不得不踏上流亡之旅。好在有一支当地义军,其首领陈彦声很敬佩陆宰一家的为人,就邀请他们跟着义军一起行动,帮着保护陆家的妇孺。
也就是说……别的小朋友六岁在学堂里读启蒙四书五经。
陆游的六岁,则是在杀金军的义兵群中,学着舞刀弄枪。
他目之所及,人人谈起山河破碎都是或痛哭流涕,或目眦欲裂恨意滔天,每个人都欲杀身报国——若没有这等心性抱负的,也不会加入义军抗金,早就跟那位官家一样往南方逃窜了。
有这样的童年,陆游养成了个什么性子,简直不必再说。
更何况他还有个叔父陆宲,就是强硬主战派,当年靖康之耻,在陈留当官的陆宲不过是个管着财政的文官,当时金军一到,陈留的守将都跑了,倒是他站出来组织被留下的士兵和百姓抗金,竟然守住了陈留。
不过,正因这种‘越权渎职’之举,陆宲不但没有受到奖励,反倒被宋钦宗罢了官……
而陆游,一向很敬佩父亲和叔父的抗金之志,立志也要做抗金人。
既如此,在听闻陛下竟然欲跪金人以求和后,十三岁的陆游简直要气死了,又听闻临安百姓民怨沸腾,不但去街上贴奸相秦桧的榜帖,甚至想要刺杀秦桧——不由深恨自己不在临安,不能加入义愤的百姓做点什么。
此时听父亲的嘱咐,陆游也只是不走心地应下。
陆宰:心累。感觉不久的将来,要想法子去牢里打捞儿子。
船靠岸。
刚下船的陆宰父子手里忽然就被塞了一个油纸包,里面包着一块条状油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