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去忙了。”离未转身离开。

“那我们走吧，小雪。”童磨拉着雪村铃兰，但她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撇了撇嘴，在他的记忆里，雪村铃兰是不会在他眼前发呆的，倒不如说，都是一种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

啊，对了，肯定是……

他一把抓住铃兰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急切地说着: “我才没有生过孩子!要生的话也只想和你生!”

铃兰无奈侧目: “……”

好丢人好想装作不认识他。

“嗯，那他为什么叫你父亲?”

童磨松开了手， “离未，算是我的义子吧。不过我也很多年没见过他了，这次意外和他重逢我也很高兴呢。”

雪村铃兰点了点头， “那你刚刚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把内脏给他们?不……不疼吗?”

最后一句她是入戏顺口问出来的，只是说出口的一瞬间便觉得有些心虚地慌了神。

她不自觉地捏了捏拳头。

感受到关心的童磨眸子里亮起了星星， “当然会疼，不过我恢复得快也就不疼了。而且一想到这样就能创造出能和小雪一起生活的乐园，一点都不会疼。现在你还这么关心我，更不疼了!”

“至于内脏用来干嘛，待会带你看完其他地方就知道啦!”

“童磨，那些瓶子里的内脏，都是你的吗?”她垂着眸子，抬眼便红了眼眶。

童磨是不可能读懂她的心情的，只是从气味来判断，这种感觉很像上次她哭的时候。

是在担心他吗?

他无法判断，只是感到莫名的忐忑。

“……不全都是呀。”他笑着回答道。

雪村铃兰点了点头， “嗯，我们走吧。”

童磨朝前，铃兰和柊跟在后面。

雪村铃兰抬头眨了眨湿润的眼眶，长舒一口气。

突然觉得我好有演戏的天赋。

“姐姐，你没事吧?”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柊一叶突然关切道。

她惊讶地转头看向少年，露出了尴尬的笑: “没事。”

没想到连小柊都骗过了吗。

“……”

柊一叶蹙起的眉头并未舒展开来。

他能够判断出来，前方这个男人不是和他们一类被称为“人”的生物，他是鬼。

但从未离开聚落的姐姐怎么会认识这个叫童磨的鬼，他们又是什么关系，这些他都觉得不重要。

一是姐姐的事情没必要去疑心，二是他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就是杀鬼。

雪村铃兰此时的内心是不安的，而越靠近童磨所说的目的地，那种不安感就愈发强烈。

她一直是以为，刚刚那个地方，那些仪器和内脏是用来做人体实验的，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取走童磨的内脏?

听童磨刚才说的话，也不像是突然看见人体实验心血来潮也加入的。

很快他们便到了那个地方。

门打开的一瞬间，一股窒息的黑暗扑面而来。

整个空间都是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能感受到的只有浓烈的腥臭味，以及嘶吼的声音，那些声音或凄惨或愤怒或是单纯抽泣。

雪村铃兰不禁抱紧了胳膊。

在他们踏进门的一刻，仿佛像收到感应般，空间逐渐亮了起来。

朦胧中，眼前的场景逐渐清晰。

数不尽的鬼被分批关在血鬼术牢笼中，关着它们的笼子上以百分数的形式写着“可利用率”，每个笼子都不同。即便已经分好了批次，依旧不断有鬼因为自身变化被调离，塞往利用率低的笼子里。

当可利用率变成0%时，那些鬼就会被送进升降梯中，拉到太阳下化为灰烬。

那些留下来的鬼面对着冰冷的机械，不断地被抽走血液，挖走心肝。这些鬼的修复能力都不强，就算止血也要十来分钟，更别提内脏重新长好。但机械并不在意，见到长好的，便又重新挖出来，如此循环重复。

那些挖出来的内脏被浸泡在福尔马林玻璃瓶中，顺着传送带送往另一个地方。

除此之外，也会出现极少数可利用率为100%的鬼，它们同样也被送到那个地方。

“是刚刚那个实验室哦。”童磨对她解释道， “所以那里的内脏不完全是我的，还有他们的，百分之百的鬼会成为一整个实验体。像刚才那个实验室，这里一共有几十个吧。”

雪村铃兰忽然想起方才在实验室那里，墙根白布蒙着的后面立起的高大冒着泡的东西，或许就是被泡在药水里的鬼。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的同类?

忽然间，利用率为50%的笼子发生了暴动。

那些鬼开始相互撕咬，吞食着对方的肉，直到自己被对方杀死。不一会，笼子里的鬼便全部死亡。

“听说这样的异动是常有的事。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童磨不禁发出了疑问。

因为这里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地狱。

雪村铃兰不敢再直视那些场景。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她问向童磨，牙关不禁发颤。

“接下来才是重点哦!”童磨的兴致突然间变得高涨，拉着雪村铃兰迅速跑到了下一个地点。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药品生产工厂。

“因为鬼不是人变来的嘛，所以离未他们就想，或许鬼的身体里也有可以改善人类体质的东西。然后，他们就真的发现了，利用鬼制作出来的药品可以医治很多病哦，像是棘手的黑死病肺结核啦，而且也不会把人变成鬼!很厉害对吧!所以我也贡献自己的一部分了!”

“小雪，你之前不是一直说，鬼吃人所以你必须杀了我吗，那我答应你，从今往后我不会再伤害人类。如果我不再对人类有害，而是有益的话，我是不是就能去看你了。我不怕被你杀死，只怕见不到你。所以，小雪，我可以继续去见你吗?”

童磨一直觉得，自己过去也喜欢过很多人，但奇怪的是，只有对雪村铃兰的喜欢是不一样的。他不知道这种差异是什么，但很喜欢喜欢她的感觉，会让自己感到开心。

万世极乐教教主是没有感情的，所以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人。成为鬼之后，他从伤害人类到和人类交流，对人类的喜怒哀乐感兴趣，或许是因为，一直在追求着什么。

雪村铃兰看着他，睫毛微微颤动，一时间有许多情绪涌了上来，但她努力将它们都压下去。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她终于将这些情绪无视，冷静了下来， “那些鬼，也是他们放出来吃掉聚落里的人的，对吧?”

童磨也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感情被无视而失落，依旧笑着回答道: “嗯，是的。毕竟没有进食的话，鬼就无法成长，也没法用来制成药物了。”

“但这种牺牲也是很正常的吧，一来可以从绝症中获救的人明显更多，二来，人类为了制药或者滋补，不也会杀掉动物，用动物做实验吗?而且我们鬼是不会因为取点心肝就死的啊，不像那些可怜的小动物们一样为了贡献人类医学一命呜呼，多好啊!”

童磨高兴地说着， “人类给鬼提供食物，鬼给人类提供救命药物援助，这是多么和谐的一个世界啊，简直就是乐园!小雪应当也是盼望这样一个世界，人和鬼能够和睦相处，这样子，我们就不用打打杀杀了，你也不用恨我们啊!”

雪村铃兰的瞳孔缩成了一点，这个虚构的世界中，人的生活与鬼的生活，两者的场景在脑海中交错。

“不是……不是的……”她握紧的双拳止不住发颤，

“我所期盼的世界，是我们见面能够笑着打招呼的世界，是纯粹到小孩子能够在一起玩耍的世界。这样虚构的地方才不是什么和睦相处，只不过是踩在尸骨上的安逸，要忘掉被牺牲的同胞，对他们的痛苦熟视无睹的快乐。”

童磨看着她，七彩的眸子中流露出笑意和一丝转瞬消失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