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野又明川想不通。

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层，房间里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地板和天花板是黑色的，墙壁也是黑色的，唯有一面通了电后会变得透明［3］，鹿野又明川总是趴在那里眺望着整个横滨，太宰治却一次也没看过。

“不想当首领的话，直接让中也当不行吗。”

察觉到太宰治周围绝望的气息，鹿野又明川不解地问道。

被称为首领的男人那时支着下巴看他，听到这话抬手按在了他的头顶。

“明川君，黑手党的世界可不是这样算的。”

“……为什么？”

鹿野又明川歪头。

“我也可以帮忙，中也变成首领不便出任务的话，您将我当成武器使用就好了啊。”

“我保证这次不把送给中也的围巾洗烂，我说真的，我不会偷懒了。”

太宰治的睫毛颤了颤，他最后也没有反驳鹿野又明川的这句话，只是连按在他头顶上的手也无力地松开。

哪边才是真的呢。

拥有了数个平行世界的记忆，即使是太宰治有时候也会分不清。

不管做了多少事，轨迹还是会发生重合，鹿野又明川每睁着这双眼睛说一次话，太宰治就越是觉得自己连他的爱都是偷来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有了那些记忆，太宰治能为鹿野又明川铺出一条更好的路。

不顾部下的阻拦，这次太宰治亲手将鹿野又明川扔在了路边。

他坐在车里，置身于漫无边际的黑暗，隔着一条街看他。

白色的马自达在街边停下，太宰治就这么安静地看着除掉黑衣组织后，已经成为警视的降谷零在对方面前耐心地蹲下。

鹿野又明川抬头，他的黑发被雨淋湿，看到对方的脸后愣愣的，唇角却慌张地抿了抿。

“迷路了？”

降谷零同样淋着雨，低下头看他。

“……没有。”

“是叛逆的青春期吗。”

“谁叛逆了。”鹿野又明川倔强，“我是黑手党，不要把我和叛逆少年相提并论。”

降谷零的喉结滚动，从唇边溢出声笑。

“有你这样的黑手党么。”

“好歹也是警察，放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可不行。”

降谷零提他是提猫的姿势，鹿野又明川扑腾了一会，在空中对上太宰治看过来的目光，忽然又不动了。

“……好吧，警察就警察。”

鹿野又明川垂头丧气，彻底放弃挣扎。

“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勉强饶你一命。”

降谷零挑眉，握着方向盘：“你从哪里学的这种话。”

“电视？”鹿野又明川心不在焉，他坐在副驾驶，从角落里扒出一张名片。

“zero。”

刺耳的刹车片响起，降谷零一顿，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看向被吓了一跳的鹿野又明川。

鹿野又明川被他盯得不自在，谨慎地把名片还回去，小声说了句：“抱歉，擅自喊别人名字好像是挺不礼貌的。”

……倒也不是这个原因。

黑衣组织已经铲除，他不必再活在黑暗里，没什么好害怕的。

可降谷零收回视线。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对于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画面仍旧感到无措。

“没关系。”

重新启动油门后了，降谷零淡淡地回道。

“你要是喜欢，就这么叫好了。”

第98章

首领宰（2）

本来应该将他带去警局的才对。

降谷零接到风见的电话时，鹿野又明川就坐在他的房间里，好奇地转来转去。

“啊……我知道了……那边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隔着一扇玻璃门，降谷零在阳台挂断了通讯。

“你朋友？”

听到玻璃门被推开的举动，鹿野又明川侧过脸，指着降谷零放在桌角的照片问他。

那是警校毕业那年拍的合照。伊达班长揽着他和松田的脖子，露出个爽朗的笑容。

萩原研二那时坐在后面若有所思，说总觉得还有一个人才对，松田双手插兜，眯着眼睛吐槽怎么可能，于是萩原研二也释然地笑了起来，回了句说的也是。

不到一年，萩原研二死于一次带队的拆/弹任务。

紧接着是身份暴露自杀而死的诸伏景光。

在那之后，仅过了一年，松田阵平殉职。

扫墓的人一年比一年少，到了最后，就连伊达航也因为意外死去。

降谷零垂了下眼，他注视着鹿野又明川的眼睛，从他的面前将照片抽走，摆在了更高的地方。

“算是吧。”

降谷零在这方面没有透露更多的打算。说到底，在发现自己的脑中多出了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后，降谷零就对面前的这个孩子保持了警惕。

横滨是港口黑手党的地盘。

而港口黑手党最不缺的就是异能力者。

降谷零的本能告诉他不将这孩子带回来自己日后或许会后悔，理智却又叫嚣着危险。

这也就是降谷零没直接把他带回警视厅的原因。

降谷零和警视厅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他没什么可失去的。

“你是异能力者？”

得出结论后，降谷零低头问他。

鹿野又明川没想到他会直接这么说，疑惑地回了句“是又怎样？”

“没人告诉你不能乱操纵别人的精神吗。”

降谷零微微皱起眉头。

“……谁操纵别人精神了。”鹿野又明川反驳，“而且我是物理系的，又不是精神系。”

降谷零一愣，先前的假设被悉数推翻。

“不过我确实是干了很多坏事来着。”

鹿野又明川回答，哼哼唧唧地别过脸。

“要不是首领老是想着把我丢给警察，我才不会跟着你回来。”

首领。

降谷零平静地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差不多也猜测到了这孩子出身在哪里。

在黑衣组织覆灭后，港口黑手党在他们首领太宰治的带领下成了整个日本都忌惮的存在。

可和黑衣组织不同，太宰治所在的本部是铜墙铁壁般的要塞，截止至今，不论是训练有素的军队，还是装配了最尖端的战车和重型武器的直升机，抑或是战斗系异能力者［1］——没有任何存在能成功抵达那个人的身边。

降谷零沉默，再看向面前的鹿野又明川时面无表情。

【“不可以。”】

降谷零愣住，听见另一个自己的声音。

【“零组有自己的地下监狱。”】

【“为什么我非要跑回去给犯人做饭。”】

冷漠的话语堆砌在一次，刺穿了编织出的美梦。

【“zero。”】

刺眼的光线下，诸伏景光无奈地对着他笑。

【“你这不是完全放弃挣扎了吗。”】

降谷零张了张嘴，一时之间找不到解释自己身上混乱的合适理由。

于是他只能皱着眉，在鹿野又打着哈欠，一头撞到桌角之前抬手垫在了他的额角。

那双金色的眼睛挪了过来，降谷零低下眼，听见自己不受控制的声音。

“你的名字是？”

鹿野又明川顿了顿。

“鹿野又。”

他回答。

“鹿野又明川。”

“真奇怪。”

男孩子垂下眼睛，似乎是在感谢对方捡到自己的善意，在降谷零的手心里放了颗糖。

“把你杀掉首领就不会总扔我出来了，按理说，我本来应该杀掉你的才对。”

可是为什么呢。

鹿野又明川抬眼，迷茫地看了眼刚才被降谷零拿走的照片。

人在看到不认识的生物的时候，怎么会有种想哭出来的冲动。

就算是太宰治下了命令，第二天朝阳升起的时候，鹿野又明川还是准时出现在了首领办公室里。

“我说拦住他就是拦住他的意思。”

看到窝在沙发上的熟悉身影，太宰治不可遏制地叹了口气。

“难道敦君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