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啪地一下将本子合上，金色的虹膜澄澈动人，阳光在他浓郁的睫羽上跳跃，悄无声息地勾勒出眼尾的轮廓。

“一次不行就下一次，下次不行就下下次。”

鹿野又明川回道。

他的眉眼认真，与诸伏景光对视时一字一句地重复。

“你们没有空的话，我等你们不就好了？”

……结果根本没听懂他的话。

诸伏景光觉得有些好笑。

可他并不生气，反而微笑着按低了鹿野又的脑袋。

“总有不能一起玩的时候。”

鹿野又：“是训练。”

“那就总有不能一起训练的时候。”

诸伏景光顺着对方的思路更改了措辞。

“当然，我也可能回不来。鹿野又，你不用一直等我。”

鹿野又明川抿唇，生理上就拒绝这句。

他刚被森先生接回家的时候，总是坐在门口等待对方。

他有了第一个玩伴的时候，也总是坐在门口等待对方。

他收到第一份礼物的时候，还是坐在门口等待对方。

【“我说过了吧，明川君，你不能被看见。”】

【“一回来就撞上小鹿野什么的，真是比自杀未遂还要不幸的事。”】

【“我已经是侦探社的成员了，鹿野又。那个人应该不会允许你来找我。”】

鹿野又明川的人生里充满了等待，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碰到了那时刚刚加入港口黑手党的中原中也。

十五岁的少年比他还要矮一点，看上去却很可靠。

【“奉首领之命，我来接您回程。”】

话是这么说的，但分明就是觉得他可怜才伸出的手。

【“150？”】

那时被对方拉起来的鹿野又明川询问。

【“……闭嘴！都说了我还能长！”】

恼羞成怒的咆哮把鹿野又明川震得一愣一愣。

“所以没关系。”

在诸伏景光踏出下一步以前，鹿野又明川面色不变，难得地说了句真话。

“我很有耐心，只要能得到足够的回报，可以一直等下去。”

【“小鹿野，你生什么气呢？”】

梦魇般的嗓音钻进脑袋。

【“你的诞生就不和平，除了港口黑手党以外无处可去，只要你的异能存在一天，就永远不可能交到真心对待你的朋友——”】

【“——对你而言，这难道不是实话？”】

他那幼驯染真的很擅长踩他的痛脚。

但就算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鹿野又明川也不以为意。

森先生不喜欢他思考，那鹿野又明川就放弃思考。

身为干部却从不暴露任何野心。铲除对首领造成威胁的任何可能，削弱锋芒，维持港口黑手党内部微妙的平衡——

这是继与谢野晶子离开以后，鹿野又明川所能想到的，让包括太宰在内所有喜欢的人都留下来的方法。

阳光下的少年扭了扭脖子。

“人要考虑的事情真多啊，幸好我天生倒欠两百个心眼。”

在逐渐打出问号的诸伏景光的注视下，鹿野又明川心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给你表演个心情会变好的小品。”

远处的公园里蹲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鹿野又明川在一堆蚂蚁前停下，与奉命来监视他动向的末广铁肠对视几秒。

盯——

鹿野又：“小鸡呢？”

末广铁肠：“是机密。”

鹿野又：“你竟然孤立小鸡。”

末广铁肠：“……”

被誉为［最强］的猎犬轻描淡写地看了眼从警视厅的方向走来的诸伏景光。

他没有告诉鹿野又自己任务的事实，听到问题也只是收回视线：

“我没有孤立小鸡。”

末广铁肠低下眼说。

“我只是想着蚂蚁的统率力和忠诚心可以成为绝佳的榜样，所以就在这里观察了八个小时。”［1］

诸伏景光停下脚步。

他看了眼天空，疑惑地想到今早不是下雨了吗。

不对，槽点好像不在这里。

首先，小鸡是什么东西。

这个疑似军人的家伙和小鸡做朋友了吗？

发现第二个神奇生物的诸伏景光一时之间没跟上他们的对话，他本想开口询问，但鹿野又已经先一步在旁边蹲下。

少年细密的睫羽扫下，抬起手，食指和大拇指并拢——

鹿野又：“biu。”

飞天蚂蚁。

被弹飞的蚂蚁消失在了沉默的末广铁肠的视野里，同时也宣告他观察计划的实行正式告吹。

陷入沉思的末广铁肠顿了顿。

“鹿野又。”他说。

鹿野又：“是。”

“你把蚂蚁弹到我脸上了。”

鹿野又明川眨了眨眼，他不为所动，对上末广铁肠格外认真的神情。

“这你都不骂人。”

仍旧蹲在原地，乖巧地抱着膝盖的黑手党抬头。

“早知道你不会骂人，我特地去进修了一下。”

末广铁肠顿了顿。

“……所以？”

“所以——”

头顶的乌云渐渐散开，放晴的天空上洒下一道金光，如命运般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鹿野又明川的脚边。

他竖起大拇指，直视着末广铁肠的眼睛，模仿热血漫主角一本正经地提高音调。

“——我比你会骂人。”

“想不到吧，无敌的陨石斩君，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我比你更强了！”

*明天去摘杨梅玩，先睡一步，大家晚安！！

*末广：……输了

【回到猎犬以后——】

条野：你在看什么

末广：看怎么骂人（认真）

条野：……你俩死一块吧

第36章

继绰号远近闻名的条野小鸡后，末广铁肠是猎犬中第二个被鹿野又创沉默的。

他本就是容易认真的性格，表情空白一瞬后还真信了鹿野又的鬼话。

“是吗。”反应过来的末广铁肠表情坚定，“我知道了。”

鹿野又：“你知道就好。”

末广铁肠：“谢谢。”

鹿野又：“不客气。”

蹲在角落里的不会骂人二人组就这么达成了共识，末广铁肠压了压帽檐，他肩上的披风晃动，拿着佩刀率先一步站了起来。

末广铁肠：“但和骂人没有关系，我才是最强的。”

鹿野又明川：“……”

对视。

锁喉。

小学鸡互殴。

停战。

从末广铁肠背上跳下来的鹿野又明川松手，刚要把这次的事情存档，就听见对方又用诸伏景光听不到的音量来了一句：

“而且你应该去手术。”

这家伙竟然记得他手术的日期？

更何况难道他不做手术就打不过猎犬了吗。

鹿野又明川不服气地撇嘴。

“少管我。”

他简单粗暴地回应了末广铁肠的话。

隶属猎犬的末广是军警里正经的高级军官，而作为猎犬中的最高战斗力，末广铁肠也因此被称作肉/体和精神都由钢铁塑成的“陨石斩”。

无论被车撞还是被炸飞，普通的物理攻击对他而言根本造不成多少伤害。

按理来说，这样的人应该对眼前从未被人抓到过把柄的罪犯深恶痛绝。

但末广铁肠没有反驳，他只是“嗯”了声，握住佩刀的手攥紧，一副劝不动就无所谓的态度。

……回去得给队长写报告了。

“是认识的朋友吗？”

确认完昨天稻川会的暴动与异能犯罪无关，临走前，末广铁肠听见鹿野又身边那个警察的声音。

鹿野又的回答很快。

他说“才不是”，又说“以后应该也不是”。

末广铁肠顿了顿，他的长睫下敛，抬脚却走得笔直。

明明以前是的。

末广铁肠心想。

只是一个森鸥外，一个太宰治。

曾经听到福地队长说继太宰治成为黑手党，鹿野又可能会为了什么去到他身边的时候，末广铁肠还认真地否认了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