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同时，也不相信自己的心灵。我不断地寻找机会出现在你周围，想确定你是否真的是那个死在我面前的男人……

“直到那天，我看到你单独一人在店里，于是我决定走进去，去面对你，然后让你认出我来。

“但是，你显然没有第一眼就看出来。你对我微笑，尽管是面对顾客的笑容，可至少是我几乎没有见过的表情——你以前总是在嘴角边带着淡淡的嘲弄，或者阴狠的神情，虽然你本身没有这种意思……西弗勒斯，你看你平时都是用怎样的表面对我的。”

“不……我不想……”“你不想让我看出来你在保护我对吗？你不想让我知道你在感情上的失败，也不想让我知道你在经受了那么痛苦的学校生活之后还一心保护着那个曾经欺负你的男人的儿子的事实吗？”“这跟你的父亲没有任何关系。”“对，没有关系……我只不过是莉莉的儿子，但我同时也是波特的儿子！你在通过保护我来保护莉莉而通过对我的嘲笑来报复我的父亲，你每次都冷冷地称呼我‘波特’，就是因为这时你根本看不见我身上属于莉莉的部分，你看见的是詹姆·波特，我总是在被你一会儿当作莉莉一会儿当作波特地耍弄对吗？”

斯内普看进那双绿眼睛，它们的主人似乎是认真的。果然，迷茫着的、不能确定的都只是哈利而已，无论是过去的那些学校岁月还是眼前这重逢的几天。西弗勒斯·斯内普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他想让哈利停止这种无意义的行为，持续地希望从斯内普的身上得到自己的答案，不管经过多少努力留下多少伤害最终还是徒劳无功的；但他又希望哈利能尽快弄清楚一切，有关他的，有关自己的，原本出自最单纯理由的行为被哈利曲解出了别样的，或者许多样的意思，斯内普明明觉得什么都已经停止了，但又被哈利翻卷出来，挣扎着想把两个人都吞没。

“听着，从最初到现在，我想要的东西从未改变过，我没有任何理由将你恶意地耍弄……”“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哈利像是突然看见了浮标而兴奋不已的水手那样抬起头，看着斯内普的轮廓，期待着一个能够启发自己的答案。

“不，我不能告诉你。”斯内普觉得自己将要被那绿色的光芒灼伤，轻轻地扭过头去，“……你必须自己弄明白。”“既然你都给我看过了你的记忆，为什么不能再告诉我……”斯内普根本无法回答，只是任其沉默。他感觉到自己早能活动地手指一寸一寸地被哈利握住，紧紧地，好像哈利要将心中的那些困惑全部塞到斯内普的身体里，等他理清了解开了再全部收回来。

“……西弗勒斯，你原谅我了吗？”哈利的声音很低，细不可闻；斯内普不知道该原谅他什么，长时间的误解吗？哈利并没有欠他任何东西，一切都是他的愿望他的作为如果有可能他并不希望哈利知道。

但是，这样就无法解释为什么在自己“临死”之前，那种猛烈袭来的与世隔绝的恐惧感让他将自己的记忆都交给了哈利，并且奢望着最终留在脑中的是那双眼睛。一直被忽视的贪婪竟然是那样的强烈，斯内普在那一瞬间无地自容，只求“死亡”的解脱。

“你原谅我了吗，西弗勒斯？”哈利继续重复着这个疑问，一遍又一遍，渐渐了无声息，又突然提高了一点，一遍又一遍，在斯内普耳边回旋着。

斯内普不知道如何解决哈利内心的矛盾，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再看见这样的哈利·波特。

“对，我原谅你了，哈利，我原谅你了……”没有被哈利握住的那只手抬了起来慢慢环绕上哈利的肩膀，进而是头部，在他的头发间纠缠了一会儿，很快就变成了抚摸。斯内普对于自己的动作感到惊讶，这个动作，似乎是一生中从未作过的，足以令他战战兢兢地完成；和着哈利的问题，和着自己不知所云的回答，一遍又一遍都保持着相同的节奏，逐渐安抚着哈利，也安抚着自己。

在这样的夜晚，斯内普安然入眠，和趴伏在自己身上的哈利一起，沉静地将两人放在同一个梦境里，共同享用着平生的第一次交错。

而在这样的夜晚之后，斯内普觉得哈利就像忘记了过去的迷茫过去的矛盾，完全没有了冲突，安宁得像冬日里的阳光，将自己放置在斯内普的周围。

魔法世界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哈利·波特不再是那个因为伤疤而著名的男孩，也不是一个即将面对婚姻的男人；西弗勒斯·斯内普不再是来往与两种不同势力霍格沃茨教授或者校长，也不是饱含着对一个女性的爱意而去承受来自一个对他根本不存在义务的男孩的敌意的可怜虫。或许是家人，或许是朋友，或许是爱人，两个人和谐地站在一起，没有矛盾没有误解，也没有任何人插进来的余地。带着笑意谈起的都是镇上的轶事，或者有些争执，但为的都是在那些许久未曾使用过的锅碗中放下多少食盐多少糖，是先吃面包还是先喝汤。

吕贝卡说，你们的误解解除了？婚礼的事能顺利吗？她开心的神情将斯内普眼前的幻境刹那打破，她所提及的那些是他们默认已经被剔除出去的。

但很快，哈利将一切都弥合起来。他回答说很顺利。那口气似乎“顺利”与婚礼并无关系，顺利的是他们的生活，同时，也是婚礼的遥遥无期。为了吕贝卡的话抽紧的心被放回了原处，斯内普继续手中的工作，而哈利继续跟吕贝卡闲聊镇上的轶事，好像他也早就是这个镇子的一员那般。

夏天的阳光在白色上泛开了金色光芒，并不纯净，但看上去颇为美丽，还闪烁着小小的壮观。就算是明白这阳光后面肯定藏着萧瑟的秋天，斯内普也要忠诚于自己，像往日一贯的那样。

但是，任何一个麻瓜都可以忽略魔法世界，但不可否认，它仍旧存在在那里。不论是平行的魔法部，还是霍格沃茨。

当一只灰褐色的猫头鹰从走向药店的斯内普头顶上掠过的时候，他身体反射般地与身边的哈利对视一眼，不详的预兆已经遍布在了整个小镇上。

镇上科林欧文家那个刚满11岁的孩子收到了一封猫头鹰带来的信，上面明确地标着药剂师保罗·沃斯的“家乡”——霍格沃茨。

（五）

那天吕贝卡从房东整理出来的旧东西中找到了一台型号古老的立拍得照相机，正尝试着给在店里的斯内普和哈利拍了张照片——那相机果然有了问题，竟然只能拍出黑白相片。吕贝卡想找找看是否能够调节出彩色的模式，住在镇子东南面的韦斯特瑞福夫人便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

她还没有张口，就被立在店中的斯内普与哈利吓了一跳。已经非常明显，她是从两人身边绕着圈子走向柜台前吕贝卡的。

“出了什么事，韦斯特瑞福夫人？”看样子便知道有急事，似乎还带着些许隐秘性，吕贝卡探出身子放低了声音问道。

“……哦……恩，不……”韦斯特瑞福夫人似乎犹豫着，顾忌着；而且，这种犹豫这种顾忌都很明确地指向店里的另外两个人。无论是斯内普还是哈利都能深刻地感受到这种顾虑，让人在一瞬间就被排除在外。

这种感觉与先前涌起过的不详预感搅和在一起，斯内普想一听究竟，但又不允许自己被不详的未来伤害。在韦斯特瑞福夫人的吱吱唔唔之中，他想示意哈利跟着自己出去，但刚迈出两步，韦斯特瑞福夫人便突然唤住他：“沃斯先生，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看来根本逃不过去了。“非常乐意，韦斯特瑞福夫人。”斯内普说着转过身来——似乎哈利也明白了即将问出的问题无论如何都会打破眼前的那些安宁，斯内普觉得自己摆向身后的手肘被他抓住了，阻止着不可阻止的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