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我给她增添了工作量，让她感到烦恼了？

想到这里，我惭愧地在心里对马莉提斯说了声抱歉。

——

我觉得我和奇犽吵架吵得不伦不类的，虽然我们俩一直坚持着不和对方说话的原则，但是每当路上我走得一个踉跄的时候，他就会扶我一把；他每次作势去哪里的时候，我又总是默默起身跟上。

就像此刻，女仆们已经帮我和奇犽把帐篷支好离开了，甚至还生了个火堆在旁边，摆了两张小凳子，我坐在凳子上看着火堆发呆，奇犽就坐在我对面也陪着我一起发呆。

……除了我们俩死活不肯开口先说话以外，这种相处状态完全就和之前一模一样嘛！

呜呜，而且我觉得这样憋到最后最难受的还是我，反正奇犽本来就可以不说话，但我不行，我就爱叭叭。

我忍了半天，最后忍不住了，掏出手机，打开和奇犽的对话框，泄愤似地发了一连串的生气符号。

【奇犽】：？

我：【我不和你说话！】

【奇犽】：？

我：【但是我要让你知道我很生气！】

【奇犽】：。。。

干燥的木头烧着烧着，噼里啪啦地响，野外很安静，风刮过树林窸窸窣窣的，吹得我有点冷，我默默缩成了一团，把脑袋埋进膝盖里。

【奇犽】：进去睡觉吧。

我：【不要。】

我：【你坐过来点，帮我挡风。】

我头都没抬，就听到他搬着小木凳走动的声音，地上是影子的变幻，火堆上正朝着某个方向摇曳的火舌因为风力的减弱，慢慢稳定下来，在固定的范围里小幅度的跃动。

“……对不起，”我默默收起手机，看着明黄色的火焰半天，小声道，“我们还是不要吵了吧。”

奇犽发出一个轻哼声。

时间好像被拉长了一样，过得有点慢，黑暗的夜幕下，火焰静悄悄的流动，世界上好像只剩下我和奇犽两个人，这让我产生了一种古怪的，好像正活在梦里的感觉。

我仍然抱着自己的膝盖，只是慢慢把脸转了过去，奇犽的脸被不是很明亮的火光照得闪闪烁烁的，他注视着火堆，好像也想到了什么，正在出神。

他在发呆，我在看着他发呆，不自觉地就这么好半天，我才发现自己脖子酸疼。

我揉着脖子，直起身子，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但是却奇妙地觉得自己心里很踏实，洋溢着一种幸福感。

明明什么也没做，明明之前一个人安安静静呆着不到五分钟，就会忍不住找朋友聊天打游戏，或者埋头刷题——好像一定要把时间的格子填满，才算这一天过得有意义。

然而尽管行动上是忙碌的，在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无法抑制地觉得心灵空虚，好像又白活了一天。

但是那种空虚感，现在没有了。

只要和奇犽待在一起，我就觉得生命的意义被涂满了，不是用时间填充的，而是用别的更沉甸甸的东西。

原来我真的好喜欢他。

就算他不会表白也没关系了，只要能和奇犽待在一起，我就知足了。

就在我决定把这一茬，就这么永远揭过去的时候，奇犽突然问我道：

“你在生气什么？”

我疑惑地回头看他。

他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认真地看着我，又问了一遍：

“你到底在生气什么？”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呆呆地看着他。

奇犽道：“我一直以为你从最开始就喜欢我，但是大哥说你只是把我当成女性，我觉得很挫败。但是我很快又告诉自己，没关系，你现在在我身边就够了。”

“我以为你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你总是在一些时候避开我，好像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莉莉娅，”他看着我，眼里只有我的倒影，“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我很在乎你，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你难道感觉不到吗？”

——

很多年以后，我仍会回想起这一晚。

完全由黑暗笼罩的枯枯戮山、微弱的火光，脸庞上倒映着橘红色暖光的少年转过头来对我抒发情意。

那是一个比梦境还要像梦境的场景，无论我度过了多少岁月，在其他记忆都斑驳不清、黯淡褪色的时候，只有这一幕，永远明亮鲜活如初。

它时时刻刻在我偶尔感到失意、落寞的时候，从我的脑海里跳出来，告诉我，莉莉娅，这个世界上有人很爱你。

从来没有任何时候，让我能那么深刻地第一次感受到，爱是魔法，可以迷惑人们为了得到它付出任何代价。

它就像烟，像雾，像花朵，像永远萦绕在你生命里的一首动人的旋律，反反复复地在你面前绽放盛开，敲击你的心门，把你从荆棘林立的城堡里拉出来，邀请你在月下共跳一曲美丽的共舞。

而你会愿意为了这支舞，心甘情愿地穿上红舞鞋，永无止境地陪着他旋转、旋转，又旋转。

——

“我感觉得到，我知道……”我突然好像被什么击中，说不出来的感受，喃喃答道，“所以才会害怕。”

得到了珍宝的人总会想要得到更多。

越是在意，越是反反复复地确认查看，一旦有半点不好的迹象，就满脑子都是幸运不知何时会被收走的恐慌。

“因为很喜欢奇犽，太喜欢了，”我默默又把脑袋埋回了膝盖里，努力保持着正常音量，“所以总是很想听到奇犽说也喜欢我。”

……太讨厌了，为什么会突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表白。

完全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了，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太开心了，竟然开心到有点想哭，鼻子发酸，完全控制不住地喉咙哽咽。

他突然说他爱我。

奇犽总是在突然的时候展示真心，和我这样交朋友总是投机取巧、但其实心里没什么感情的家伙不一样，他对人总是很真诚。

“对不起，”最后，明明应该是浪漫的场景，却被我莫名其妙地哭成了一塌糊涂的灾难现场，我真的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在掉眼泪，“我、我也好喜欢奇犽……呜呜呜……”

奇犽显然被我吓坏了，睁大了他那双蓝色的眼睛，手忙脚乱地将身子前倾靠过来，语气里都是藏不住的慌乱:

“喂——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哭起来？我又说了什么不应该说的话吗？”

“没有……”我哽咽着，听到他这么一问，忍不住哭得更厉害了，干脆直接当着他的擦眼泪，“就是因为奇犽说的太好听了！我才会想哭！”

奇犽好像很震撼:“……这也行？”

他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口，最后又闭上了，好像正在怀疑人生。

第59章

把喜欢的女孩子弄哭就已经够让人绝望了,更绝望的是，奇犽还不知道怎么哄好她。

他手足无措，莉莉娅哭得都开始打起嗝来，奇犽才迟疑着伸出手去,把她揽进了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和脑袋。

过了好一会儿,哭泣声才减弱,只剩下火星噼啪和莉莉娅的呼吸声。

然而奇犽还在轻轻拍着莉莉娅的脑袋——他突然意识到,莉莉娅哭起来和耶比小兔一点也不像,他也已经很久没有把她和那只兔子联系起来了。

他很努力地回想了半天，也没有找回自己当初在她身上看见耶比小兔的影子的感觉。

莉莉娅在他的世界里,不知不觉地变成了一个比那只兔子更鲜明生动,也更独特的存在。

……就这么静静呆了好一会儿,奇犽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莉莉娅的呼吸频率变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个刚才还在拼命掉眼泪的家伙，现在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好吧。

他认命地伸出拇指,轻轻揩去她眼角还未干的一点泪水,起身将她抱进了帐篷里，托着她的脑袋放好枕头，又给她盖上被子,然后又半蹲着在一旁看了她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