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概是有猜到一点中原中也接下来要说的话，掌心颇有些不自在地蜷缩一下了，但到底是没有躲开。

中原中也深吸了一口气，扣着川澄律手腕的那只手不自觉地往里收缩了一点， “……我没想到你就是那个群的群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挺早的了。”川澄律闷声回答道，过了一会儿，她又在后面接了一句， “我也没想到你有一天会知道这个群的存在，还会发现我的身份。”

她还以为自己瞒得挺好的，结果却是先是被知道真相后的太宰治卖了一波，然后又自己主动带着马甲送上了门。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也算是很厉害的了。

至少一般人都做不到像她这么蠢笨。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瞬: “……”

“我说了对你不会追究这件事的，你不用这么担心害怕。”本来在来之前他就已经打定主意，见到群主也只是给对方一个教训，不会真正做什么。现在他看到了群主还是川澄律，中也就更不会做过分的事什么了。

戴着小圆帽的干部先生不愧他的绅士之名，这如果是让他的那位前搭档来选择的话，对方恐怕会趁机得寸进尺一样地索要不少的好处，最好让当事人对自己愧疚得不行才好。

可这搁在中原中也的身上，就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虽然是黑手党但为人却过于正直的帽子先生，此刻只想着该如何让自己喜欢的人先削去部分心里的惶恐，至于其他乱七八糟的想法，根本就没在他的脑子里出现过。

“在我说我想说的话之前，我可以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川澄律点了点头。

“你当时……为什么要建立这个群?”

中原中也的问题好像是突然问住了她一样，川澄律顿了一下，竟然真的开始回忆起自己最初想要建立这个群的理由。一开始她其实只是因为太久没见到中原中也了，不好意思和对方说话，所以才建了一个能让自己随便说话的地方。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群里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川澄律在曾经人数涨起来的时候，也想过要不要就此把群给解散了。因为人多的地方就容易出事，她怕出事，也怕等哪一天一不小心就被中也本人给发现了——就像现在这样。

可最后她还是没有下这个狠心。

那个时候群里的大家已经熟悉起来了，每天聊天的内容早就已经不局限在中原中也一个人身上，大家会噼里啪啦地把自己在工作上遇到的难事也讲出来，偶尔也会和人吐槽自己男朋友的不解风情顺道夸一句还是中也大人最好。

这个群渐渐地已经不再是只有那一个目的的工具群，它成为了很多人必要的情感寄托。

川澄律就因为这个理由一时心软没有解散，现在它果然变成了她的把柄。

一失足成千古恨。

她恨!

早知道当时就应该直接把群给解散了的!!!

川澄律柔和的眼神突然变得恶狠狠的，中原中也看得一愣一愣的，还不知道刚刚那几秒钟里她的心里经过了怎么样的千变万化， “是，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吗?那要不然我换一个问题好了。”

还在纠结着要怎么回答的川澄律一顿，心想还能有这种好事，于是顺着中原中也的意思就假装着自己没法回答眼下的这个问题，等着他换一个。

谁成想他张了张嘴，居然问道， “既然这样的话，之前为什么一直要向我隐瞒这件事?你知道我要找群主很久了吧?”

川澄律又是一僵，这还能有什么原因?你当时都表现得那么生气了，难道她还能当着你的气头上，直接把她就是群主的事情给捅出来吗?

她和自己没仇没怨的，干什么要故意给自己找死?

大概是川澄律脸上的表情太过生动了，中原中也竟然真的看懂了她言语之间没能说出来的意思，尴尬地摸了摸头， “抱歉，我那个时候因为是刚知道，情绪不太冷静，所以才……”

川澄律摇了摇头: “你生气是很正常的。”他真要是好模好样地接受了群聊的存在，她反而会觉得这人是不是被太宰治穿越了，心里指不定在琢磨着什么坏心思。

“私下建群是我的错。不仅如此，我还让组织里那么多同伴都加入了进来，偷拍你的照片做表情包，写以你为原型的同人文……”川澄律细数了一遍群里的人做过的事情，突然惊觉自己到现在了居然还能完好无损地活着，也真是一件幸事。

她每说一句，对中也的愧疚和抱歉就又多了几分， “中也大人，群我一定会立刻解散的。为了道歉，你想让我做什么事都可以，只希望你不要太生气。”

“我都说了我不打算追究……等等，什么事都可以?”中原中也的眼神变得奇奇怪怪的。

川澄律隐约有了点不大对劲的感觉，好像自己被什么猛兽给盯上了一样，她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是……吧?”

“你不用这样，我不是说了有话对你说吗?”中原中也松开了扣住她手腕的那只手，规规矩矩地站直了身体，仿佛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人生大事一样， “律，我们认识应该也有十年吧?”

十年前，在他诞生之后第一个愿意同他生活在一起的人就是川澄律。

那个时候他只是想着或许这就是有家人，有同伴的感受，却完全没有想过有一天这股单纯的情感经过时间的发酵，在后来无数个他找不见人的漫漫长夜当中，变质成为了另外一种深厚又炽烈的情感。

他在十六岁与川澄律重逢的那一年，就确认了自己的心意。

中原中也这个人，确实是在一心一意地喜欢着川澄律的。

“一直以来，我都忘了和你说一句话。”他张开嘴，悬浮在脑海里多次的话语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说出口， “我很感谢你那个时候收留了我，给了我一个容身之所。”

“……?”川澄律脑袋顶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这话……是不是说反了?”

应该是中原中也给了她一个容身之所才对的吧?

如果没有这位生来就十分强大的异能力者的存在，仅凭川澄律当时这个年仅八岁的普通小女孩，是怎么也没办法在那个弱肉强食的贫民窟里生存下去的。

这是一个残酷又冷漠的事情。

没有了中原中也，川澄律其实什么都不是。

“没有说错，是你给我的。”中原中也的表情却是很坚定， “甚至在我们十六岁的时候，我也很感谢你还能再次回来，回到我的身边。”

至少让他知道他其实也没有完全被所有人抛弃。「羊」那群人的背叛怎么都无所谓，痛苦过后他就可以抛在脑后了，唯有眼前的这个人——

中原中也其实在重逢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这个人才是他贫瘠的精神里，唯一一处能放置下来的安身之所。

“律，我……”

“中也大人不用说这些话，我们的关系本来就不是能用这么浅显的话表征出来的。”

“是，我知道，所以律……”

“中也大人刚刚说不会和我追究是真的吗?”川澄律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有您这句话，我瞬间觉得轻松不少了。但是我知道您实际上其实是不太喜欢那个群的存在吧?您放心吧，我之后会找个理由把群解散了的。”

“这件事可以以后再说。律，现在我想说的是……”

“对了，特遣队目前刚刚从您的部下独立出来，还有很多文件需要您签字。如果您真的没生气的话，我今天能不能……”川澄律偷偷地打量了中也一眼，未必不是得寸进尺地说道， “找您把字签了。”

“律。”中原中也的嘴唇抿了起来，那一瞬间，他仿佛能看进川澄律的内心， “你在逃避什么?”

你在逃避什么?

这句话宛如一柄利剑直直地穿入川澄律的心脏，将她从刚开始就一直在努力维持的镇静搅了个粉碎，她眼神游移，喏喏地说道， “我……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