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像这样——”

菲莉说着伸出双掌，两手用力往中间一拍，发出‘啪’的清脆掌音，

“两个节点重合，不同的事件撞车在一起。如同两辆高速对撞的火车，一个不小心的话，就会把【神明】辛苦维持的规则，撞得乱七八糟哦！”

然后接下来，就是理所当然的混乱。

阻隔的壁垒被打破，咒术师与异能力者融合在一起，外星人与怨灵、诅咒在人类社会横行。

谁也不敢去赌，如果这一幕发生了，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那位连找倒霉蛋打工仔，都毫无干劲，随便用自动语音和传真机混过去的【神明】，是老老实实写一段‘修补程序’呢，还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毁掉重开。

以上，谁也无法保证。

毕竟他们所珍视的一切，对高高在上的【神明】来说，大概也就是重新换一块巧克力蛋糕的难度吧。

屋内一片死寂。

谁也没有说话。

绝不是因为疑惑，或是没听懂，恰恰是明白了菲莉的言外之意，中原中也和亚当才无法说出一个字。

“哈哈哈，你们不要这个表情啦！”

大概是中原中也和亚当的脸色过于糟糕，菲莉左右看了看，忽然笑着伸出手，一边一个揽过小伙伴的脖子，语气欢快地安慰道，

“虽然很麻烦，但是这个概率很小很小很小的，就像月球撞木星一样啦哈哈哈哈哈——！”

黑发机器人亚当闻言，瞳孔闪烁了一下，不仅没有被安慰到，表情反而更加凝重了，

“菲莉店长，根据人类天文学家的计算，太阳很可能会在五十亿年后死亡，彻底萎缩成一颗白矮星，届时整个太阳系会被吞噬，月球会在引力下偏离轨道，撞向木星，所以——”

“您提到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菲莉：“……”

中原中也：“……”

“亚当，店长命令，看在月球的份上，请闭上乌鸦嘴。”

“错误，菲莉店长。本机是硅基生命，与鸟类不存在任何……好的，本机这就闭嘴。”

于是，关于‘无忧屋的使命’的话题似乎到这里就结束了。

中原中也最后看了眼‘银河’上的星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菲莉，未来不会改变吗？”

金发少女偷摸着伸向小零食的手一顿，做贼心虚地往背后一藏。

“理、理论上是不可以的啦。”

菲莉话中的含义，让中原中也和亚当一愣，同时侧过了头。

“中，亚当，咱们的‘老板’其实比我们想象中的冷漠得多。”

如此说着的金发少女抬起眼，温暖的蜂蜜色金瞳，头一次在灯光下映出某种深邃的冷光，

“严格来说，祂其实并不在乎某个人的未来、或是某些群体的结局如何。”

“只要保证重要的事件，在正确的节点发生，没有意外、没有撞车，不增加祂的工作量。”

只要能做到上述几点，就算把所有人的命运搅和得七零八落，想必祂也不会多看一眼。

举个简单的例子——

你会在意马路上的哪颗石子被踢起来了吗？

你会记得自己曾经掐死过多少只蚂蚁吗？

道理是一样的。

大概也正是这样，‘无忧屋’反而需要成为更加‘有人情味’的那一个。

既然必死的结局无法更改，那么至少可以让委托人抱有一丝希望，不至于在无尽的怨恨和痛苦中死去。

至于为什么在‘未来’这件事上，成功的人少之又少，那是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方法。

不是为了改变某个人的未来，而阻止事件发生。

而是要让事件发生，然后顺势，改变某个人的未来。

“中，亚当，未来是可以改变哦。”

菲莉注视着两位男性，认真地一字一句说道，

“但是，做出这个选择的人，必须付出非常、非常、非常——”

……

…………

——“代价，会非常沉重哦。”

无忧屋的客房内

菲莉垂下眼睫，望向盯着自己的鸢眼黑手党，语气平和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

明亮的阳光落在少女金色的头发上，映出光晕，如同一层缥缈耀眼的轻纱，莫名让人想到了幻想冒险故事中，手握权杖，高坐于神殿下的圣女。

她认真地对黑手党阐述即将背负的未来，

“除去有形的付出之外，你将要背负上很多人的命运。”

“挚友的、孩童的、路人的，甚至是敌人的，只要是和那颗‘石子’有关的人，你全部都要负起责任，了却他们的心愿，公平地给予他们每个人结局。”

直到他们死之前——

你都没权利闭上眼，迎接死神的休憩。

全部，都要负起责任。

菲莉注视着黑手党，如同某种契约般，再一次清晰地道出了太宰治的真名，

“这样的未来，你也愿意吗，津岛修治。”

太宰治：“……”

这可真是——

沉重得、沉重得如同噩梦一样的未来啊。

太宰治仰起头，在心中叹了口气。

魔法的小火球在天花板上慢悠悠地打转，一如既往地散发着热度。

满室的温暖中，太阳的光芒平等地照在了鸢眼黑手党的脸上。

某一时刻，少年绑缚在眼睛上的绷带似乎松动一瞬，被他自己伸手解开。洁白的绷带落下堆叠在少年的衣领处，露出另一只鸢色的瞳眸。

太宰治没有回答，但又已经说完了答案。

“这样啊……那么事不宜迟——”

金发少女两眼一眨，高高在上的圣女神情褪去，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大部分时候都不靠谱，但偶尔又很靠得住的笨蛋店长。

菲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把拉开了房门。

门外，是早已回来的中原中也和亚当。

此时，两人正一坐一站的围在桌子边，墙上投影着一个像是城市俯视图一样的画面。

当开门声响起时，两人同时转头，看向了自家金发店长。

菲莉微笑了起来，她下意识往伙伴的方向跑了两步，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回首把某个怔愣地黑发少年拉了起来。

太宰治踉跄了两步，就这样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某个笨蛋金发店长扯出了一个人的空间，一起站在了有光和同伴的一边。

“别发呆啦，金刀少年，是作战会议哦！”

菲莉神采奕奕地说道。

尽管其余两位小伙伴看上去有点意见，但既然店长本人这么说了——

中原中也：“嘁，别拖我们后腿啊，太宰。”

亚当，直勾勾盯着某个让他宕机三次的罪魁祸首，默默清出另一个系统日志，开始记仇。

那么，人员到齐。

菲莉站在众人面前，骄傲地叉腰宣布道，

“——大家，我有一个小计划！”

****

与此同时，某处未知的地下室内

这是一个相当冰冷而简陋的房间，一台电脑、一把椅子、一张床就是这个脸颊出租屋的全部。

但仅从这些物件来看，屋主显然又比同区域的其他人生活优越得多。

——毕竟在一个赌徒、小偷与乞丐横行的擂钵街，能拥有一台电子仪器可以说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事。

屋子墙壁的隔音很糟糕，即使是白天，也能听到隔壁‘生意’的叫声。

更远一点，是另一个房间摔打和哭泣的叫骂。

但是这些，都没有影响到屋内的少年。

一个瘦弱的黑发少年坐在电脑前，明明是气候温和的季节，他的身上却披着一件厚实的外套，头上戴着一顶奇怪的，像是饭团一样毛茸茸的白色帽子。

少年若有所思地啃着指尖，荧幕的蓝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他接近墨色的紫瞳。

“……人类是互相残杀最狠毒的动物，没有之一。自私、贪婪、狠毒，人性中的恶与原罪伴随着每一个人，为了满足私欲，他们可以到任何程度。”（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