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问一次，夏油杰，你想要怎么做？”

“选择权，在你的手上。”

……

…………

随着菲莉最后一句的话音落地，三人所处的空间再度陷入了沉寂。

而这一次，连风也消失了。

头顶呼呼运作的中央空调，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

餐厅更远处，厨房的位置，一滴水珠挂在水龙头的边缘摇摇欲坠，然而‘滴答’的水声，却迟迟没有响起。

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停驻了下来，等待着夏油杰的回答。

——这个少女，是恶魔。

夏油杰用力瞪着菲莉，无数汹涌的情绪在内心起伏。

如同爆发的火山般不断往外喷出高温的熔岩，炙烤着咒术师的内心，折磨他的理智。

【“……有意义啊，也有含义，甚至是‘大义’都有。我总不能对自己的双亲特殊对待吧？更何况，我的亲人已经不是他们了……”】

【“杰，虽然不甘心，但这个世界上还藏匿了很多除了咒灵之外的东西，不过……不需要顾及，我们可是最强的，对吧？”】

【“杀人犯！你这个杀人犯！！我求你们了吗？我拜托你们了吗？！”】

【“——我们是最强的。”】

【“方法有两种，第一……，第二，把所有的非咒术师斩尽杀绝就好，创造一个只有咒术师存在的世界。”】

……

成百上千的、来自不同人的话语，如同影音磁带般，不断在夏油杰的耳边同时播放。

这些声音的音量被乘以千倍地不断放大，语速越来越快，如同失真的噪音，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用黑色的指甲刮挠着玻璃。

夏油杰痛苦地皱紧了眉毛，目之所及之处，所看到的墙壁、菲莉和中原中也的脸，都如同抽象般怪异地扭曲起来。

呼吸沉重，喉咙也无法喘气。

就在黑发咒术师以为自己即将被淹没窒息时——

叮。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脑中的嘈杂骤然一空。

夏油杰猛地睁大了眼睛。

这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那道熟悉的银发身影，出现在面前。

他弯着腰，百无聊赖地扒拉在宿舍的围栏上，有一下没一下玩着从好友的口袋里顺来的打火机。

打火机银质的翻盖被打开又合上，接连发出‘叮叮’的清脆声响。

就在这时，银发咒术师像是感应到了视线。

他转过头，看向夏油杰，脸上又露出了五条悟的招牌嚣张的笑容，

【“喂，杰，你是拖拖拉拉的小姑娘吗？”】

【“一个任务而已，没什么好怕的，我们是最强的。”】

……

…………

选择权在夏油杰手上。

——是选择挚友，还是为了信念和大义，丢开最大的绊脚石？

这对下定了决心后，连双亲都能下手斩杀的诅咒师夏油杰来说，似乎没有任何踌躇的必要。

夏油杰以为自己会挣扎更久，会犹豫更长时间。

然而实际上，大脑中划过的一切思索和考量，也不过是短短的刹那。

当菲莉的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黑发咒术师就已然张口，身体先于大脑，率先替宿主做出了选择。

“我该怎么做？”夏油杰沉声问道。

菲莉：“事情成功之后，你会死哦。”

面对金发少女的提醒，夏油杰没有反应，嘴里还是同样的一句，

“我该怎么做？”

“你确定吗？你现在放弃的，是你唯一有可能实现‘大义’的康庄大道哦。”

菲莉继续提醒道，

“一旦时间线恢复原貌，普通人会继续带来咒灵，而咒术师则会日复一日地奔赴在前往任务的路上，最后死在解剖台上。”

“正如你自己所说，‘咒术师的尽头，是同伴的尸山血海’，更重要的是——”

金发少女看向夏油杰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五条悟醒来后，也许会憎恨你，擅自将他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一炬——即使是这样，也没有问题吗？”

“……”

少女步步紧逼。

她的每一句追问，都如同一把铁锹，毫不留情地撬在黑发咒术师最薄弱的位置。

夏油杰倏然攥紧了拳头，他的用力咬紧了牙关，僵硬的脸色紧绷如可怕的雕像。

像是拼尽了全力才忍耐住，没有一拳揍在菲莉的脸上。

夏油杰张开口，他的嗓音沙哑，低吼的话音几乎是从喉咙中咆哮而出，又像是从牙关中一字一句地挤出来。

“没有人——可以替代悟。”

“大义、咒灵、未来的方向……如果这些是建立在悟消失的前提下，就没有任何意义。”

“更何况，他是我的挚友，是我夏油杰，此生唯一的挚友。”

他的友人，不该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看不见的地方。

五条悟，合该站在最高的位置，带着嚣张的、永远惹人嫌的笑容站在太阳底下，成为众人眼中的最强。

即使有一天，他们会决裂，从此分道扬镳，也该堂堂正正、面对面的对决！而不是、而不是以这种玩笑似的，连最后一句告别的话都……！

夏油杰用力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黑发咒术师深吸了一口气，朝着菲莉和中原中也低下了头，郑重地说道，

“拜托了无忧屋，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五条悟。”

“——这就是我的委托。”

菲莉没有说话，只是审视般维持着平淡的神情，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夏油杰。

少女蜂蜜色的金瞳里没有同情也没有动容，平静得仿佛是坐于高台之上，手持权杖的冰冷圣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夏油杰始终低着头，但心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就在他以为，这份漫长的折磨会持续到永远时，菲莉的眼睛忽然一眨，冷酷的神性从她的金瞳中褪去。

少女抓了抓脸颊，又一次变回了那个好欺负的金毛店长。

“唔姆，既然是委托，那就没办法啦。”

“……”

夏油杰的神情一顿，下一秒，猛然抬起了头！

在黑发咒术紧迫逼视的目光下，菲莉眨巴了下眼睛，转头和中原中也交换了一个眼神。

少女的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两只手掌用力往中间一拍，发出一声响亮的掌音，

“看起来，夏油少年你已经选好了，那么——”

“让我们开始吧，作战会议，其名为‘白毛电线杆拯救计划’！”

“……”

夏油杰神情有点怔愣，像是还没有完全从上一刻的氛围中缓过劲来，但无论如何——

黑发咒术师抬手抓了抓刘海，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他勾着嘴角，正准备开口时，菲莉忽然‘啊’了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对夏油杰‘嘿嘿’地咧开唇角，露出了一个小恶魔的笑容。

而与此同时，某个赭发重力使曲起指节，提醒般敲了敲身旁的窗户。

中原中也看向夏油杰，眼神里写满了目不忍视的同情。

“咳哼，那什么夏油少年啊——”

菲莉咳嗽了一声，抓紧时间打预防针，

“我们和你说一件事，你千万要冷静。”

夏油杰：“……”

突然感到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夏油杰神情警惕：“你先说是什么事。”

“嘛，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

菲莉心虚地移开了目光，伸手打了个响指。

“啪。”

随着清脆的响指声落地，周围的餐厅景象再一次褪去。

静谧空旷的气氛，重新被食客的谈笑声填满，端着托盘的服务生们显现，忙碌地在各桌间来回穿梭。

空气里充斥着食物幸福的香气，让原本冰冷的胃，又重新暖和了起来。

一切都很完美，如果没有接下来的一幕——

“呜呜呜！夏油前辈——！”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窗外的方向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