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来的路上已经从那亲兵口中得知了一切原委，万万没想到，言儿这丫头居然一直在瞒着她，昨日竟然还特意将她支开。

那扇门扉的响动断断续续，自凌晨至现下已接近晌午时刻，为了冲破结界，屋内的少年已经尝试了十余次。

姜子牙站在房门口，左手背于后腰，右手抵于腹部，面容冷峻。

老者厉声道：“杨戬，你别白费力气了，老夫用杏黄旗在此设下了九九八十一层结界，你如今大伤初愈，还身中剧毒，哪怕内力耗尽，也是不可能出来的。”

闻此，本就心急如焚的杨暮言也赶忙继续劝道：“哥哥！你不要再强行运功了，若是体内毒素扩散，会侵入五脏六腑的！”

两相胶着间，姜子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愈渐走近的杨苒依，他转身之时，也吸引了旁人的目光，周营的小将们、黄飞虎与南宫适等人皆在。

仔细一瞧便会发现，人群中竟然还站着一位名门闺秀模样的女子，身旁跟着两名婢女。

那是南宫玥，此番前来大抵是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如意算盘，想来混个脸熟的。

俗话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但南宫玥心里头的不痛快可不是在见到杨苒依那一刻才萌生的。

她年方二八，正值青春年少，虽不过中人之姿，但今日出门，她是特意精心装扮过一番的，从头发丝精致到了绣花鞋底，故此，模样瞧上去也还算出挑，但同一直待在这儿的杨暮言与邓婵玉比起来，大抵只能用黯然失色来形容了。

毕竟杨暮言温婉灵动，明眸善睐，哪怕不施粉黛，衣着素净，也仍旧楚楚可人，最重要的是，李哪吒一直紧紧陪在她身旁，行为举止无不透着亲密。

而邓婵玉着一袭红色战袍，不仅英姿飒爽，还美得明艳大方，又时不时与黄天化窃窃私语。

此番种种落在南宫玥的眼中，皆成了嫉妒与艳羡，毕竟谁不爱英俊又勇武的少年郎呢？

她之前虽从未见过杨苒依，但从杨暮言那张脸便能得知，这位的姿色定是不会差的。

南宫玥混在人群里，双眸直直地盯着款款走来的白衣姑娘，那身段，着实让她忍不住在心底骂了声：狐媚子。

杨暮言毕竟年纪轻，身姿尚未出落到极致，便显得清纯些，但杨苒依不同，她二十有一，早已是玲珑有致，丰盈难掩。

但她生得再好又有何用呢？

南宫玥暗自冷笑道：还不是被商王玩剩下的女人？

杨苒依停下脚步，朝姜子牙微微福身，低声道：“见过姜丞相。”

姜子牙看她的神情略微透着点儿不善，但语气还算和蔼：“苒依姑娘可还记得老夫？”

杨苒依抬眸与他对视，道：“记得……您是当年在朝歌城南算命的姜先生。”

“那看来老夫算得委实不差啊！”姜子牙喜怒难辨地笑了笑，“你们果然只是打着一个兄妹之称的幌子。”

此话一出，也不知是在挤兑谁，只见跟在姑娘身后的李氏，脸色倏地就变了，悄悄握紧了手中的秀帕。

姜子牙那副神情，杨暮言是见过的，他们从朝歌回到终南山的那一日，玉鼎真人就是用这种眼神盯着她姐姐看的。

“红颜祸水”四个字，溢于言表。

杨暮言霎时明白了，在他们眼中，女子大抵皆是拖男子后腿般的存在，她默默走到杨苒依的身旁，深知后者此刻的处境已然十分尴尬，她决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她姐姐。

杨苒依心间泛起一阵酸涩，虽有满腔苦楚却丝毫不能言表，她轻轻道了句：“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他。”

她这般恭顺的模样在南宫玥看来便是委曲求全，说得不好听点儿，那就是装可怜。

南宫玥毕竟将门之后，南宫家在西岐又颇具声望，所以她向来是直言不讳的，举止端庄的小姐走到人前，朝杨苒依不冷不热地甩了句：“你若是真为了杨将军好，就应该离他远点。”

她声音娇弱，且说得轻轻慢慢，还带着点儿委屈，在旁人听来，都只觉这位官家小姐着实是用情至深，虽娴静温和，性子腼腆，但为了争取到自己喜欢的人，却毫不畏手畏脚。

姜子牙此刻对南宫玥是极其赞赏的，毕竟他多少要顾及武成王的脸面，不能让杨苒依太难堪，有个人替他开口，那自然是最好的。

而杨苒依又怎会不懂得察言观色，这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子，显然是早就盯上杨戬了，既然已经有人愿意替他解毒，那正好顺势而为，将他俩的纠葛就此了结。

姑娘面色平静地朝姜子牙道：“让我去劝劝他行吗？”

姜子牙对她的识相还是很满意的，遂态度从容地给她让了道，刚想取出杏黄旗破除结界，便听见房内传出喝止声。

“苒儿，你不要过来！我不想听你说！”

杨戬近乎声嘶力竭，因过度催动内力，他全身的筋肉都在颤抖，体内有好几股力量在肆意乱窜。

他不想让她来劝，不想连最后一点自尊心都被她践踏掉。

杨苒依隔着门扉，藏于袖中的十指紧紧攥着，她能感受到对方心里有多痛，而她自己的那份痛楚只会多不会少。

姜子牙本以为杨戬是最让他省心的一个，但没想到这小子混起来与李哪吒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怕再生事端，只好道：“苒依姑娘，有什么话，你就在这儿说吧！”

即使是一年前在鹿台行宫被等着送上祭祀台那时候，杨苒依都从未感到这般绝望过，眼下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她，无论如何，她必须得对这段感情做出一个了断。

姑娘竭力保持镇定，缓缓开口道：“杨戬……我曾经是喜欢过你……”

“喜欢”二字一出，杨戬站在房内怔了一怔，眼角蓦然涌现的湿意不知是喜是悲。

“可那都是年少时的事情了，当年，你走了之后，我就将这段感情淡忘了。”

杨苒依顿了片刻，窒息感从四肢百骸一齐涌上来，她咬了咬牙，继续道：“嫁进宫，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我喜欢荣华富贵，位高权重，我想去当这个贵妃……我那时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你，也没有在乎过你的感受。”

这些话，李氏是绝对不会信的，她满目惊诧，不禁出声：“苒儿，你……”

“杨戬……我不值得你这样，也并不希望你这样，从今往后，我们就还是兄妹，也只能是兄妹！”

杨苒依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说这样一番话，她深吸了一口气，自觉周身冰凉刺骨，“哥哥……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就乖乖听姜丞相的话吧！”

哥哥……她多少年没叫过他哥哥了？

杨戬冷冽地笑了笑，眼角的泪陡然滑落，从喉头苦到了心底。

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哭过……

第48章 实情

房门外, 杨苒依说完了，背对着众人的眼眸里是一片支离破碎。

芸儿瞅着自家小姐神情呆滞的侧脸，再也忍不下去了, 她赫然喊道：“大小姐，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甚么啊！你明明……”

“芸儿，住嘴！”杨苒依猛地转头，用含有警告意味的目光盯着她。

“我不住嘴！”哪怕得罪主子，她也不能坐视不管。

她径直跑过去抓起杨苒依的手臂，作势就要将后者的衣袖往上掀。

杨苒依连忙制止她：“芸儿，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两个姑娘在廊下相互拉扯不定，众人不明所以, 只得面露疑惑地望着。

芸儿此刻是绝不会听话的, 她见对方想跑，只好赶紧焦急地向杨暮言求助：“二小姐！”

杨暮言大抵已经明白了芸儿的意思, 这掀衣袖的动作，她是熟悉的，只不过……

虽搞不清情况，但她此刻也没工夫思考那么多了, 飞快跑过去抱住了她姐姐。

须臾之后, 杨苒依的袖子终是被芸儿掀开了, 露出了肤白如雪的上臂，那一瞬, 在场的姑娘家是最先怔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