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头只有一张床，杨暮言注视着他，小声问：“那你呢？”

“我……”少年环顾四周，有那么一瞬的迟疑，“我不困，你先睡！”

想来那两人也是为了图个方便，这里头的物件基本都是一人份的，两床被褥都在榻上了，连余出来打地铺的都不剩。

他奔波了一整晚，怎么可能不累呢？

李哪吒正坐在矮凳上捅着炭火，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在姑娘的眼眸里。

她抿唇嗫嚅了下，还是道：“哪吒，你过来陪我一起睡吧！”

少年手中动作一顿，连眨了两下眼睛才有些局促地起身走了过去。

虽说孤男寡女，情投意合，但他对天发誓，他绝对没想顺水推舟，趁人之危。

因着室内生了火，窗扉被支起了一道窄隙透气，山风窜进来时，吹得火焰摇摆不定。

李哪吒躺在榻上翻了个身，替身旁的姑娘挡风，后者却紧紧拽着被衾，似是依旧有些冷。

少年试探性地碰了下她的手和脚，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你怎么躺了半天，还这么凉啊？”

“很冷吗？有哪里不舒服吗？”

杨暮言睁开眼，摇了摇头，缓缓应道：“没有不舒服，就只是有点儿冷。”

话刚说完，那冰冷的双足便被对方夹在了腿间，结实的身躯靠了过来，她的脑袋霎时埋在了一方温暖的胸膛里。

脱了满是风尘的外袍，此刻就着一件单薄的中衣，不得不说，李哪吒这身阳刚之气，拿来御寒正合适。

两个人紧紧相依，杨暮言的身子终是热乎些了，可脸也红透了。

“哪吒……”她低声唤着，轻轻推了推他。

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保不准会出甚么事儿，但眼下正漂泊不定，她的亲人也还生死未卜，若他们在此承欢，她心里头终究是过意不去的。

少年搂着她的肩膀，下巴靠在芬芳的秀发之间，沉声安抚：“别担心，我有分寸，天都快亮了，赶紧休息！”

他的话，杨暮言自然是信的，而她现在能依靠的，也就只有他一人了。

窗外的毛月亮淡了许多，天际已经微微泛起鱼肚白。

姑娘没再多想，轻轻地阖上了眼睑，连日来的疲倦与焦虑似是在这一瞬被彻底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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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暮言许久都没睡得这样安稳过了，翌日醒来时，竟然已经是傍晚了。

木窗被人支了起来，夕阳金灿灿地打在地面上，有些晃眼。

她不知身旁的少年是甚么时候起来的，赶忙穿好衣裳想出去找他，此刻的独处，其实是让她有些微害怕的。

姑娘打开门，站在廊下，山间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

李哪吒正端着两碗面从旁边的耳房走了出来，见着她，勾唇笑了笑：“起来了？”

杨暮言目光落在碗上，稍带点儿吃惊问：“你做的？”

他竟然自个儿跑去做饭了？

少年对上她狐疑的目光，有点不服气地扬了扬下巴，“对啊！”

待她仓促梳洗完，两个人坐下用膳。

面是杨苒依准备的干粮，调味料是他们之前留下的，李哪吒还在旁边的竹林里挖了一根笋。

虽清汤寡水的，看着倒也舒服。

“怎么样？”李哪吒吃了大半碗，放下竹筷，撑起脑袋问她。

杨暮言做饭的手艺自然是没得说，这面谈不上有多好吃，但至少熟了，也没坨。

向来是她给他准备吃食，今日能得他款待，再怎么粗茶淡饭，也能被她品尝出别有一番风味来。

“不错啊！”小姑娘流露出赞赏的神色，“我还以为你只会烧烤呢！”

少年是不经夸的，眉毛都快扬上天了，得意笑道：“我比你想的可厉害多了，你要是喜欢，我日后可以常给你做啊！”

这人不当武将，怎的还打算洗手作羹汤了？

杨暮言神情稍稍一僵，不动声色地回应道：“还是我来吧！你帮我准备一些食材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是准备当家庭煮男的哪吒 0.0

杨戬，你不得了！！竟然还有私密幽会场所！！（天哪！我在想甚么？？）

第65章 小屋

晚膳过后没多久, 天便黑了下来。

小屋里点上了烛灯，给原本寂寥无人的半山腰增添了一丝烟火气息。

暖阳高晒一整日，连溪面的冰都有些松动了, 清晰地透出游鱼摆尾的影子。

璀璨星河之下是微黄的野草与黛青的远山，林间深处偶尔传来一声悠长的鸟鸣，显出一派安宁清幽。

“杨戬也真是会享受，还知道带着媳妇儿来这里过二人世界。”李哪吒慵懒地靠坐在屋檐下的竹阶上，抬头望向那轮残月，神色怡然地说着。

杨暮言就坐在他身旁，闻言，眉眼弯出了精致的弧度, 若说世上真有天生一对, 地造一双，那一定是她姐姐和杨戬。

“希望他们再也不会遇到甚么磨难, 能儿孙满堂，安然度过这一生。”小姑娘抱膝盯着星辰，就像是在许愿似的，言辞恳切。

毕竟这两个人在一起得太难了。

少年听着她清脆的嗓音, 在沉寂间生出一丝怅然来, 忽然道：“就是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不承想, 连他也会如此依依惜别，杨暮言默默埋下了头, 眉眼间染上愁绪。

娘亲，她还活着吗？

天地苍苍，乾坤茫茫, 但他们两个的前路在何方？

她不敢回终南山，当年师父教导过她, 修道之人，要以普度众生为己任，而她却贪生怕死，不愿为了一城百姓牺牲她自己，她不配做云中子的徒弟。

哪吒也不敢回乾元山，太乙真人传授他武艺，赐予他法宝，绝不仅仅是让他去护佑一个女人的。

如是想着，杨暮言淡淡开口：“哪吒，你为了我，放弃建功立业，名流千古的机会，真的值得吗？”

少年转头，借着月色安静地看了会儿她，眼中是捉摸不透的情绪。

这个问题，如果放在一年余前，他也许会犹豫，毕竟那时候的她，于他而言，仅仅是救命恩人和儿时的玩伴，但现在，他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他那颗真心，还有甚么好怀疑的吗？

“我曾经是很想成为一名战功显赫的大将军，让我的名字传遍大江南北，带领周军的铁骑征服整个天下，因为我想向李靖证明，我不是一个只会闯祸的混小子。”

他语气凛然地说着，让杨暮言不禁生出一阵自责来，是她害得他理想破灭了是吗？

但她又清楚地看见对方那双黑白分明的星眸里，逐渐漫上柔和的神色，朝她恳切道：“但如果，我身边没了你，这一切……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顿了顿，“我宁愿负天下人，也绝不负你。”

他如今是越来越会哄她开心了，这种话也不知是谁教给他的，但漂亮话谁都会说，尤其是男人。

杨暮言没急着动容，而是冷静问：“我对你来说，真有那么重要吗？”

李哪吒眸色稍沉，似是对她的质疑有些不悦，但如今的他，对她是尤为包容的，仅此一瞬阴霾过后，神情又缓了下来。

他轻轻一笑，认真地注视着她，道：“当然，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像你一样对我好了。”

听人说，人与人之间，最好的关系便是相互亏欠，因为亏欠，所以感恩，因为感恩，所以珍惜。

就如杨戬对杨苒依，儿时的情谊终究在漫长的岁月里沉淀为了金石不渝，永生难忘。

他这句话不是甚么海誓山盟，但却无比真实。

杨暮言靠了过去，将脸颊埋在了李哪吒的颈窝里，贪婪地感受着那些强劲的经络里散发出来的朝气蓬勃。

她承认，最初是她先动的情，但这世上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也许早在数年前，她就在心里埋下了一份希冀。

她想知道当年的男孩儿，是否真的会长成太乙师叔口中，那俊朗神武的少年郎，是否真的会对她以身相许，护她一世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