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听见莉莉的部分很沉重的朝凪在听到“分期付款的两面宿傩”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真是，很五条悟的交易。

“这些年因为你一直在梦境缝隙里流转，位置始终不能固定，所以我刚刚已经把你最新的位置发给五条悟了。”

“等等——”

朝凪这回是真的有点慌了，她还没有做好和他见面的准备——虽然也很想见他就是了。

“晚了。”侑子眯了眯眼。

下一秒朝凪就听见敲门声响起，在她惊慌的眼神中，门缓缓打开了。

五条悟还是一副单手插兜懒洋洋的样子，除了墨镜换成了眼罩，这十年仿佛并没在他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熟悉的白发因为眼罩的作用向上立着，让朝凪有些想笑。

五条悟也在看她。原本的长发这十年已经长到拖地的程度，她的脸明显消瘦了不少，在少了几分可爱的同时更显得精致立体，一双湛蓝的眼睛望向他的时候写满了惊慌，但又很快染上了笑意。

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两下，砰砰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声音大得他快要聋了。

他看见她淡粉的唇瓣开开合合，有些迟钝地意识到她是在说：

“好久不见，悟。”

他听见自己艰涩的声音：“好久不见啊，小朝凪。”

几乎在他低沉的尾音落下的一瞬，五条悟瞬移来到了朝凪面前。明明从房间门口到榻榻米前只有几步路的距离，但他还是瞬移了。

朝凪被他这突然的瞬移惊到了，下意识向后退了退，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被迫固定在原地。

五条悟牵着她的手取下自己的眼罩，白发软软地垂下来，拂过她的指尖，痒痒的。

她有些惊讶于这番动作，用眼神传达着疑惑。

“你知道的吧，我很想你。”

轻飘飘的尾音像羽毛一样挠动了朝凪的心，她一下有点语塞。转念却又觉得真好啊，原来这十年不是她一个人没出息地想念。她伸出另一只手，双手托住男人的脸庞，感受着他流畅的下颌线，把头凑过去轻轻碰上他的额头。

鼻尖相触，呼吸交缠。

“嗯，我也很想你。”

————

或许是太久没人和她说话，朝凪开始源源不断地和他倾诉这些年来的经历。

说当年莉莉和她打的赌，虽然她赢了，但也因此得知了原来母亲用自己的名字、感情和余下的生命交换了奄奄一息的她能幸福地活下去，也因此在她死后虽然接掌了神职，却变成了毫无感情而容易被同化的“莉莉”。

说当年莉莉告诉她自己就要被同化了，而一旦被同化梦境的力量就会脱离控制，除非朝凪提前来继承神职。

说她脑内残留的原来是小时候母亲为了救她强行唤醒的一点月读巫女的力量，她因此掌握了一点关于梦境的力量而不知自，才能看到灵魂。

说她这十年来在梦境的缝隙里不断寻找回到现实世界的裂缝，终于在今天找到了。

说莉莉居然用神职交易保持她的肉身，她莫名其妙就失业了。

“我最开始坚定地认为她不是母亲，但得知真相后我总是在想，她到底算什么呢？她拥有母亲的所有记忆，却又对那些记忆里蕴含的感情毫无所知，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保护了我。明明对我没感情不是吗……”

再后来朝凪听五条悟为她介绍她走后的情况，按理来说在她脱离这个世界去往梦境缝隙接手神职之后，这个世界就不会有人再记得她了，因为她把之前莉莉散发出去的梦境触须一一收回并封存了，从此之后梦境的力量不能再干预现实。

而这么做的副作用就是，现实世界的人不会拥有关于被梦境影响的那些记忆，包括因此而存在的朝凪本身。已经发生的事无法逆转，但那些原来受梦境影响的部分会被自动填充合理化。

比如禅院甚尔的灵魂由于被朝凪保存得很好，归位后就活蹦乱跳地开始给别人当小白脸，最后入赘了伏黑家。而惠惠虽然跟着改了姓但实际上是跟着五条悟一起生活长大的，对甚尔十分漠视。

比如十年前加茂家突然一夜之间死伤惨重，据传是因为他们私下做的人体实验造出来个怪物，失控杀了许多人，年幼的加茂宪纪因为当晚睡着了而躲过一劫。他接任了加茂家家主的位置之后联合五条悟大肆改革，多年来把不少烂橘子送进了局子。

比如中原中也还是港黑的首领，但当年跟森鸥外那一战里朝凪的部分变成了：“森首领之前捡的一个小姑娘”为了报仇背刺了他。又比如在朝凪消失后不久，太宰治就跟织田作一起从港黑叛逃了，又过了两年才回到横滨，现在在武装侦探社工作。

令朝凪惊讶的是，江户川乱步居然留在了港黑，她原以为以对方的性格会选择去侦探社工作才对，对此五条悟的说法是：

“说不定是因为绫辻行人在侦探社吧，他两撞侦探人设了诶。”

虽然听起来很幼稚，但直觉告诉朝凪说不定真相就是这样。

“不过我感觉他们三个应该都有所察觉？那位乱步先生偶尔说出来的话简直就像是没有失忆一样。”

朝凪忍不住为自己的哥哥骄傲：“那肯定，都十年了，以乱步哥和修治哥的智商，说不定已经把整件事的始末都还原的差不多了。”

五条悟从后面环抱住她，把头搁在对方肩膀上，眯了眯眼：

“哦？那你想好多久去见他们了？”

刚才还尾巴都快翘起来的人一下熄火了，弱弱辩解：“我……我这不是还没想好见面说什么嘛……”

五条悟心想，那这不正好让自己女朋友多陪自己几天？于是放软了声音哄她：

“没关系，你慢慢想，又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朝凪于是沉默下来，任由五条悟抓了一缕她的头发在手里把玩。

“……悟，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自私啊，明明他们都等了我十年了，我却因为这种矫情的理由想着不去见他们……”

眼瞧着朝凪的情绪低落下来，五条悟在心底叹气，看来这下没法和女朋友过二人世界了。

他把对方垂落在脸颊边缘的银白发丝别到耳后，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耳垂，满意地看见发红之后一把捏住，然后在对方的谴责目光下说道：

“小朝凪，其实没必要想这么多的，我相信他们和我一样，最大的想法就是——你回来就好。”

在天空一样的眼眸里清晰倒映着她的模样，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五条悟的心意都和他的眼睛一样，如此澄澈又如此炽热地传达给她。

朝凪突然就不再那么患得患失，她后知后觉地想——她是被爱着的。

十年的时光没能磨损年少时的心动，反而将其打磨得闪闪发亮，即使在岁月的长河中也依然熠熠发光。

————

“所以你现在在高专当老师？”

“是呀，有一群可爱的学生们，之后介绍给你认识。他们都超想认识你~”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

“因为他们发现我们的定情信物啦~”

“什么？”

五条悟举起牵着她的手，让她看自己手腕上的红绳。红绳中间是一个形状奇怪的白色的结，细看会发现原来是长短不一的白色发丝，长发的颜色比起短发要暗一点，正符合他两的发色。

【“只要把两个人的头发结在一起，那两个人就会被诅咒，率先离开的一方心脏会被头发的结绞成碎片哦——”】

少年少女追逐打闹的时光历历在目，朝凪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但她随即想起：“但是你送我的那个结我一直有珍藏在箱子里的，这个结是哪来的？”

“呃，这个嘛……”

“？”

朝凪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五、条、悟、你是不是又偷偷剪我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