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开始做麒麟(114)
呼啸的北风终于突破了这火焰助力的热力防卫,从墙壁之中渗透进了屋子里。
寒意伴随着死亡慢慢地收网。
老人眼中的光芒也随着焰火终于熄灭。
“天,为什么呢?”
这老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问出了他心头发酵已久的疑问。
为什么呢?他们那么努力的生活,那么认真地拜托过王。
但是为什么他们依旧会得到这样的结果呢?
他没有得到回答。
他死去了。
带着他的疑惑,他的麻木,他心底最深处的,说不出来的恨意,永远地进入了黑暗之中。
而窗外,天边开始出现一抹亮光,呼啸的北风也不敢再呜咽。
天要亮了。
而这处小里,则真正的,完全的,坠入了黑夜之中。
十日之后,从宁州派遣而来的禁军们便进入了朔州之中。
他们不仅要将王的初敕颁布天下,也要将朔州的情况探明,然后传回芝草去。
纷至沓来的马蹄声终于到达了这个死寂的小里。
在进入这个里之前,带路的士兵还对自己的同侪笑着说:“之前我们护送主上回芝草的时候就经过了这个小里,那时候台辅因为身体虚弱,还在这里休息了一天呢。”
他的同侪是宁州人,之前从未来过朔州,听自己的同侪这样说,还颇有兴致地笑道:“那你不是很熟悉这里?”
“熟悉说不上,但是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
虽然因为赶路,他们已经十分疲惫了,但是这个士兵也愿意和他的同侪多说两句。
“咦,既然说不熟悉,那为什么又说这里是不错的地方呢?”
那个小兵回忆着那天的情形,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因为他们向主上和台辅供奉了很丰厚的敬仰。”
他把那天他所见到的事情全都告诉了这个同侪,这位同侪果然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在他们的心中,王和台辅便是天,新的初敕传令天下之后,他们在他的心中更是变成了天之上的天。
所以,能够那样崇敬他们心中的天的这个小里,也会让他们觉得熨帖无比。
眼看小里近在眼前,这个小兵便主动向自己的上级请示,请将初敕宣告于此处。
他的上级也曾经虽茶朔洵借住于此,便很同意的他的想法。
“去告诉他们吧,他们肯定会很欣慰的。”
这名上官是这样说的。
那小兵立刻跳着领命了,他急迫地想将这道敕令传达到那些忠诚的人们耳中。
他很快地跑到了紧闭着的里门前,“砰”地一声敲在了大门上。
只听“吱呀”一声,这道虚掩着的门便开了。
这小兵脸上的笑容当即被冻在了那里。
一股寒冷无比的气息穿过了他的心脏,他意识到这处小里有了某种极差的变化。
“怎么了?”
因为看他站在门口不动,远处他的上官皱着眉头大声地向他询问道。
而这个士兵的喉咙急速地上下滑动着,眼神也因为撼动散开了。
他嘶哑着声音,嘴巴像是粘住了,几乎发不出声音。
眼前的一切让他失去了声音。
“……死了。”
他先是低低地说了一遍。
“你说什么!”
远处的上官还是疑惑地对他高声问道。
“全部死了!”
这个小兵的声音终于冲破他喉咙的黏连,在萧瑟的天地间回荡。
第93章 长亭之变(二)
从虚海北方吹来的条风日渐寒冷, 即便是在云海之上的芬华宫中,早晨也能看见寒霜。柳国早已进入了隆冬,北方的各州更是一件覆盖上了厚厚的积雪。
朔州的消息也在这个时候源源不断地传回了芝草。除了朔州, 其他不好的消息也如同慢慢落下的雪花一样, 逐渐在芬华宫中堆积起了厚厚的一层。
宏辉殿中的烛火日夜不休地燃烧着,来来去去的,抱着一卷又一卷卷轴和一册又一册奏折的下官和女官们, 匆匆地来往于正殿旁茶朔洵用来处理政务的偏殿和外朝设立的各处官僚值守之处。
因为事务实在繁多, 文光为了方便也没有再回到静法轩去, 而是在宏辉殿的侧殿中选了一间小小的别室, 搬到了此处来处理政务。
下官进行通报的时候, 文光正看着手中由下官呈上的,关于宁州雪灾的奏折。
“台甫,宁州州牧,安岳大人请求觐见。”
“传。”
他头也不抬地同意了前来拜访的人的通传,接着便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重又埋首于千头万绪的灾情之中,他略微思索了片刻,便像是写了千万遍那样熟练地提笔在上面批示着。
访客是宁州的州牧, 因为宁州的州侯一般由宰辅任职, 而作为州治之中,仅此于州侯地位的官吏,他通常会代替宰辅留在宁州州城之中, 履行着州侯平时的职责。
只有在遇到了他的职责之内无法自行解决的事情之后,他才会前来觐见宰辅。
说实话, 文光并不喜欢这位看起来严肃的州牧。
“台甫,容臣冒昧, 宁州的雪灾……”
安岳跪在了文光的案前。
“已经在批复了。”
文光从案牍之中抬起头,打断了这位州牧的话。
因为宁州雪灾的事情,这位州牧已经是第三回到文光这里了。
前两回,因为文光还没有弄清楚是何处遭了雪灾,各地受灾的情况如何,以及处理这样的事务该如何下手,他全都先让安岳先处置了。
但是随着下界的雪天越来越多,受灾的地方也慢慢变多,即使是已经安排好的地方,再次出现问题的也很多,安岳来得也越来越勤快。
安岳听文光这样说,他的面色猛然一变,眼神锐利地射向案后的文光。
“台辅已经批示了?”
文光放下手中的笔,看向安岳,目光毫不躲避,反问道:“是的,赈灾是很紧急的事情,难道我不该立刻批示吗?”
安岳的目光一闪,当即否认道:“这自然是应该的……只是臣以为您会有些犹豫……”
文光气极反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安岳,“州牧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会犹豫?你是觉得我无能吗?”
“这自然不敢!”
“呵,不敢!”
文光的面色冷了下来,直接戳破了安岳的心思,“州牧是觉得我没有让你处置这次的赈灾感到不满吗?”
安岳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臣——”
“我应该是个无知的,无害的,也没有任何权力的玩偶。”文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安岳,“你在心里是这样想的吧?”
“麒麟嘛,只要能站在主上的身边就行了。无知是最好的,不要叫他知道这里的政治生态,也不要告诉他常识,让他一无所知,然后认为自己是无能的人,然后在失望的情况下只能将政务托付给臣僚们。”
文光微笑着说出了这些可怕的话语,听得安岳汗如浆出,面无血色。
“臣,臣——”
“咚咚”的敲击声从门边响起。
文光从书案之后站起身来,向来人行礼,“主上。”
而安岳则连忙向来人磕头行礼,“主上!”
茶朔洵的身影从安岳的身边路过,安岳看见那双绣着金龙的靴子从自己身边没有丝毫停顿地走过,心脏猛然一沉,额头的汗顿时流的更多了。
“宁州的雪灾处理好了?”
“还未,只是按照您与臣昨日商量过的那样批示了。”
安岳的心顿时像是被一只巨手攥紧了,他不禁后悔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