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石看着眼前的一切，熟悉的湖泊、熟悉的洞府、熟悉的大鸟，顿觉魈仙人果然可靠，一下就找到了自己的过去。

魈问道：“留云真君，此番前来，有一事相问。你当初帮忙制作了岩石之躯，那你可知，他的原身是在哪里？”

留云真君也是非常震惊，围着嘉石转了好几圈，才回忆道：“当初，帝君直接带着龙王的鳞片来到了这里。原身所在，本仙不知，还得问帝君。”

“是么？”

这具身躯，应当是被帝君保存起来的、嘉石的身躯无疑。

只是，操纵身躯的，是魔物，还是……他呢？

千年前，嘉石之死板上钉钉。难道这世界上有奇迹吗？

魈陷入思考，只留嘉石承受着留云真君的目光。

他有些尴尬：“真君，你好。”

留云点点头：“嗯，性格倒是和过去一样。”忽然她的目光越过嘉石，奇道：“甘雨，你这孩子怎么回来了？”

“快要海灯节了，我带了一些礼物送给真君。”

身后传来一道温温柔柔的女子声音，嘉石回头一看，是一个蓝色头发的少女，气质纯真娴静，眉宇间又带着一丝坚毅的气魄。

她见了嘉石，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你是……嘉石？”

嘉石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你好。”

……这种全世界都认识你，可是你一个也不认识的感觉，真是复杂。

甘雨下意识转头看向了魈，而他正看着嘉石，神情专注，也不知在想什么。

留云倒是很开心：“你这孩子，回来就回来，带什么礼物？”

“真君，这是嘉石吗？”

当初，山巅之上，归终机旁，嘉石让她回到归离集，说的是让她回去召集人类，实则是让她回到归终大人的保护圈之中。她当时不谙世事，不理解嘉石一言一行背后的意义，而后做了璃月七星的秘书，才渐渐明白人类的复杂。

她常常在想，当初若是不走，留在那里保护嘉石，是否会有完美的结局，为此还去询问了帝君。

“他和你同是半仙之躯。他若是死于魔神余波，那你亦无生还的道理。”

帝君的回答清晰明了，而她也将此事埋进了心中。不料想竟有重见故人的那一天。

“身躯是他……不过，没有记忆，身份也未可知。”

魈回答道。

……此时此刻，心情最激荡的，一定是他。

留云和甘雨同时想到。

“降魔大圣，那他怎么办呢？”

魈沉吟片刻，指尖浮空画出一道符咒，没入了嘉石的身体，而后，他的手腕出现了一道金色的纹身，犹如镣铐。

“我已将降魔符打入他的身体，若是对璃月有害，符咒便会生效，我亦会出手。”

他没说的是，这道符咒能让他随时追踪到这个人，他的行踪将完全置于他的控制之下。

……这是为了璃月的安全。魈心想。

留云不赞同地说：“难道你就这样放他离开？”

嘉石有些不安。

……怎么回事？这位仙鸟的语气不太美妙啊。什么叫做“就这样放他走”，难道他还要对我做些什么吗？

魈叹息，说道：“此后，我自然会去询问帝君……此人，就让他离开吧。”

……他和嘉石太像了，相似到自己几乎认为那就是嘉石复生。情感模糊理智，对于他而言，太过于危险。

嘉石：“……”

……方才，你对着荧就不是这么说的。仙人也太复杂了，一会要扣着我，一会又把我扔开。

甘雨亦然不赞同：“纵然已经是千年前的往事，可是他如今失去了记忆。于情于理，您也不该不管。”

魈主意已定，不肯多言。

嘉石纠结道：“……我和他以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此言一出，空气突然陷入沉默，甘雨和留云都看向魈，嘉石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

而魈冷淡地说道：“你身上有魔物的气息，嫌疑还未洗脱，休要打听那么多！”

嘉石乖乖地“哦”了一声，不敢多话。

而魈也收到了甘雨和留云谴责的眼神。

“总之，此人就交给你们了。”

言罢，魈消失在原地。

嘉石被这位善变的仙人扔给了甘雨和留云真君。

甘雨轻言细语地询问：“嘉石，你还记得多少呢？”

“记得名字，看着眼熟，其他都很模糊。”

留云真君眼尖：“你有神之眼了？不错不错……嗯？颜色怎么不对？”

那是一枚没有光泽的、黯淡的神之眼。

嘉石将它拎起来，问道：“神之眼？这个东西吗？有什么用处？”

甘雨解释道：“凡人的渴望达到极致，神明便会投下视线，这便是神之眼。但是，我也没有见过灰色的……”

嘉石晃了晃自己的神之眼，猜测道：“或许和我失忆有关？”

失去了记忆，也失去了渴望，所以神明也不再关注我了？

甘雨安慰道：“无妨，嘉石，我会帮你找回记忆的。”

嘉石有些感动，甘雨小姐也太温柔了吧，果然世界还是好人多！

留云真君咳嗽几声，提醒道：“甘雨，降魔大圣方才说了，他的身份还没确定呢。”

甘雨犹豫：“可是……魔物能把一个人模仿地那么相似吗？”

嘉石无奈，说道：“没关系，反正降魔符也在我身体里了，我也没打算干坏事。”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留云真君陷入沉思：“让本仙想想该怎么办……”

……他本来就是降魔大圣的人，可他却不愿意管，果然爱情都有保质期。

……此时此刻，想必只有找那个人了。

“你去璃月港，戏台子边上守株待兔，那里有一个人。他或许能帮你。”

魈并非去除魔，而且赶去了璃月港。

帝君此时正在饮茶听戏，听得还是自己的故事，也不知道乐趣在哪里。

魈将前因后果都叙述给了他。

“原来如此。”

帝君很沉静，将魈所不知道的事情一一说给他听：“当初，我与归终在清湖村救下嘉石，他心口中刀，但始终一息尚存。那具身躯被理水真君安葬，在琥珀中竟然变化了僵尸。”

“他的身躯，本该交由你。可是僵尸之躯内部并无魂魄，极易被魔物操纵……不忍你徒增悲伤，故而不曾告知。”

业障能吸引魔物。

而嘉石的身躯若是被魔物占有，魈又怎么办呢？除魔，则无异于手刃所爱，不除魔，又违背了与璃月的契约。

那句空空如也的身躯，倒不如不告诉他。

“谁料想，那块琥珀竟然被旅行者打开，也是天命使然吧。”

魈有些急切：“那他，究竟是——”是他？还是邪物？

帝君摇摇头，他并非全知全能。

魈了然，沉默不语。

夜叉一族为璃月奋战千年，可以说没有他们就没有璃月的今天。当初他手下，有五位仙众夜叉，而今只剩下了这一个独苗，还在不断加深的业障中挣扎，随时可能会失去理智。

现在，又出现了这样一个扰乱他心的人，钟离怎能不担心？

“这是‘连理镇心散’，你要收好。”

“是。”魈应到。

千年来，帝君也是不断去找能治疗业障的药物，可是收效甚微，连理镇心散虽有奇效，可亦是治标不治本。

“他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魈闻言，闭了闭眼，他心中有了决定，可当面临这个问题时，却有些不愿意说出来。

千年以来，没有魔物能瞒过他的眼睛。

嘉石的残魂在他这里，在无尽杀戮的夜晚，总是为他撑起一个小小的护盾。

护盾保护之下，他总是能感到温暖与宁静。

只要有那片残魂在就够了，魈心想。

他张开手，清风从指尖划过，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是不是嘉石，都无所谓了。我不会让他伤害璃月……至于其他的，随风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