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路迷途(27)

作者:修罗之葬 阅读记录

似乎过了万年,天帝才抬起头来,那遥遥的金色身形转向帝台,似自言自语般轻轻说道:“去了,去了,我们都去了……你呢?你怎么还不去?这世上都空了,还有什么可眷恋?”

声音虽轻,却直直击在心中,一忽儿如黄钟大吕,一忽儿又似夜魔私语。帝台眼里渐渐也只剩一片虚茫,是啊,一切都空了,留之何用,留之又有何用呢?

他举掌欲向灵盖击下,可在某个瞬间,胸前水晶紫琴忽的一烫,放出一片莹莹紫芒,那紫色绚烂地铺散开来,在无谓的“空”里分外扎眼。他猛地颤抖一下,低头呕出一口淤血,这才知自己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

天帝叹息着飘过来,“这三界漫漫,皆是苦痛空无,你又何必劳我亲自引渡?”

帝台紧紧握住仙笔,依靠笔身艰难地支撑着站起,他一抬手抹去嘴边残留血迹,仰天笑了一声:“我管你是天帝还是什么魔障,本大爷现在可没空和你玩什么无聊的把戏!什么空无什么苦痛,嘿嘿,有那弹琴的在外面等着本神君,这些玩意儿与我何干?”

天帝似是有些诧异地停滞一下,而后又再度逼近:“你倒是有趣!可这里由我所掌,我说是空,这一切便是空的。”

那种压迫力再度加诸于身,这念想由心而起,只一波波地觉着势不可抗,这天地空罔,唯有一死才得解脱。

帝台在这浩瀚如海的威压中摇摇欲坠,一双眸子却是雪亮,身子也始终挺得笔直。

静下心来,只消静下心来,再精妙的术法都自有它的解法。

在某处遥远至不可及的虚空,忽虚虚渺渺飘来了琴音。琴语幽幽,却有刀枪铁骑之声,有鹤唳朗空之响,有流水落花之意,有儿女诉情之音。这琴声来得好细好小,传到这里,仿似穿过了重重山峦幽谷。帝台以灵识捕捉到这熟悉的琴曲,却觉已然握住与这万千红尘的联系,心立时安定下来。

天帝已然欺至他身前,缓缓提起剑来,“你很有意思,便随我去吧,也许在黄泉路上还能再见!”

帝台昂起首来,笑得满是嚣张:“可惜可惜,本神君一点都不喜欢你!你——去吧!”

笔锋随琴音所指,行云流水般画出一道玄妙符文,那符文亮起金芒,咒文如游龙飞凤般矫然流转,直直印向天帝。

“是你!是你!你又……”

惊异,释怀,欢快。天帝适才空洞的语音忽而包含这许许多多的情绪,他放下手来,再不做丝毫反抗,任由那咒文将他吞噬。

黑暗缓缓退下,帝台在朦胧中察觉自己仍然立在太一殿上,殿内如若狂风过境,掣灵阵已破,浓郁至几乎扭曲了空间的魔气滔滔,龙须草经不住威压纷纷枯败荒芜,触目所及皆是一片狼藉。

黄帝已然晕厥,一股黑气正由他体内飘出。而紫丞……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紫丞,殿内滔天魔气皆因他而起,他揽琴肃然而立,便似是太古洪荒时有着无限伟力的“始”。那缕黑气在他掌中渐渐凝聚成型——却是一朵已为魔气玷染得漆黑的千绪花。

六、乐土 (上)

“你怎样?”

紫丞收功后便跑来扶住帝台,一把抚住他脉门。

帝台甩甩一团混乱的脑袋,勉力道:“还好!黄帝呢,不会死吧?”

黄帝若亡,天界必乱。虽明知此点,紫丞却还是一时气滞,却对上帝台近乎祈求的眸,只得点头道:“只是晕过去而已,他修为可比你强劲许多,何劳你费心。快点,把这丹药服下去。”

他忽而没了一贯的冷静淡定,急急忙忙从怀中摸出一只青色瓷瓶,倒出丹药时手在却颤着,一不小心将药丸洒了一地,他却也是不管这些,只扣住掌中那颗送到帝台嘴前。

帝台瞧得好笑,“弹琴的,原来你也会有这手忙脚乱的时候,本神君还以为你永远都是那一副……”脑内一阵眩晕忽而袭来,若非紫丞扶着他,可能当真会晕厥过去。

“现在可不是给你发痴的时候!”

待这阵子眩晕过去,帝台见到紫丞摆出一副仿若生气的冷面来,但微微颤抖着的声音和明显更加苍白的面色出卖了他。帝台柔情忽起,终究是没再辩驳,只乖乖张开嘴,让紫丞将丹药喂到他口中。丹药入口沾津便化,在丹田里化出一缕清清凉凉的灵气来,抚平他现在一团混沌的灵台。

但帝台压根没有注意这些,他用舌卷入丹药时自然触得了紫丞掌间。他手上肌肤细腻光滑,带着一种与肤色相配的白玉般的凉意,此时却微微有着冷汗。帝台忽想起今日凌晨时分那只带着沉寂气息、渴望着牵引的手来,忍不住握住他手腕,待得吞下丹药,又近乎沉迷地细细舔吻着他指尖。

紫丞微盍眼睑,透过睫看着帝台伸出红舌吻着他的手,那红艳与苍白带着一种诡谲的情色气息,柔软潮湿的撩拨一直痒到心里,这才平息下怀中铺天盖地的怕和恨来。

好险,当真好险!若非他本就有意探进一查黄帝所为如何,只怕……

帝台舌尖触到他又一次绷紧,禁不住将他拥入怀中,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现在本神君不是好好的在这儿么?”

怀中躯体温热,他这才觉得真实,直到此时,那幻象中的空无感才完全退下。他轻抚着紫丞腰背处,让那紧绷着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紫丞从他怀中挣出,扶着他坐下,背过身去辩道:“惊魂未定的分明是你!还有,帝台——”

他声音忽而变得无比郑重,待得帝台不自觉地应了一声,才缓缓续道:“下回莫要如此胡乱施为,若你当真有事,紫某,不知会做出何等事来!”

帝台又看一眼近乎尽毁的太一殿,忽觉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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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黄帝便醒来,他一醒转,便立时布下他人不得介入的结界。他显是损耗过剧,面色惨白如纸,却不顾这些,只拾起那朵魔化千绪花把玩。

帝台本担心黄帝会与紫丞冲突,却发现这二人似是久已相识,不由想起那日空穴来风的谣言来,心中不由暗笑不已。

黄帝自是不知这些,他一边把玩着那花儿,一边开口道:“我早知魔界于仙界有暗棋,却还真未料到他已竟有如此本领,竟可偷盗东方天帝私藏珍宝。好个歹毒的计划,若是事成,还真是由不得天界不乱。”

这法宝本体乃是第一任天帝的一段梦魇,此刻经魔气祭练,经人催动形成的幻界更是威力惊人。这一招够狠,若是无帝台误打误撞,时间拖得一长,那千绪花便可在黄帝体内净化,届时担个行刺罪名,东方天帝便是不愿战也由不得他。

他续道:“只不知紫丞公子可知其中一二呢?”

帝台一惊,这称呼来得古怪,竟是“公子”,黄帝难道早知紫丞不是神人?

“紫某低估了魔族势力,自然是不知的。”

黄帝闭上双眸,似是正以灵识查探殿内情况,睁开眼时却是苦笑不已:“殿内执勤仙军竟尽皆为魔气所污,公子一出手,果真便是好大的手笔!至于那妖人……”他又闭目感应半晌,悠悠道:“万年修行竟被你散得一干二净,只还剩下一丝灵识——你是要他回去传信的?” “黄帝大人既有此番修为,适才又怎会为那阵术所困?”紫丞缓缓走到龙椅前,用只能为黄帝听到的嗓音道:“在下适才对那妖人说,‘阴谋诡计紫某自是欣赏,只是如若动了某人,下一回,便是生不能死不得的事了。’”

他声音糯糯软软,恰似情人低语,可这却只让语意中威胁更加悚然。

“呵,紫丞公子眼光果真犀利,我不过是想将计就计而已。再加上——你猜我在那迷阵中看到什么了?”黄帝却仿似没受到半点威胁的影响,摩挲了几下千绪花,也凑过身来,贴着紫丞耳朵轻语道,“给你个提示,这法器本体是天帝临终前的梦魇。呵呵,那可当真是好凄苦好缠绵哪。只可惜,天帝却是未曾唤你盘古之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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