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白炽灯过分刺眼。

能够让她清楚地看到, 少年呆呆愣愣的仿佛丢了魂的神情。

他的手指上还有被玻璃划破的伤口, 正在不停往外渗着血——不是学会了反转术式，连这种小伤都不会治吗？

家入硝子说了一句脏话, 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

身边少了一个人很不适应，但生活还要继续下去。

便利店买东西又下意识地买了两份，已经付过款之后才意识到不对。

家入硝子将多买的那份零食转赠给五条悟，却看到他正在收拾行李。

蓝眼睛的少年将好多东西都堆在了行李箱中, 塞得鼓鼓囊囊的怎么合都合不上, 最后行李箱整个炸开了, 他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大猫一样，一下子弹开好远。

有东西飞到了家入硝子的手上, 她低下头看了一眼，是一只白毛蓝眼的毛绒小熊。

莫名和某人神似。

家入硝子举起小熊：“……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癖好了？”

五条悟：“这是小星的东西。”

他将小熊从家入硝子手里抢过来了，然后又塞在了行李箱里, 在大力出奇迹的效果下，终于拉上了拉链。

五条悟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珠, 用闲聊的口吻随意地说。

“我要出趟国。”

家入硝子：“……？”

“出国做任务？”

“不是啊，去找个人。我已经和夜蛾请好假了，今天就走。”

他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蓝眼睛闪闪发亮，整个人都满溢着期待的情绪。

家入硝子大概知道了他想要去找谁，她沉默了片刻，祝他一路顺风。

几天之后，她就收到五条悟的消息。

是连续好多张的照片。

大多都是偷拍的角度，主角全都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

不是背影就是侧脸，没有一张是全脸的照片。

但他们还是能够认出这是谁。

群里一下炸开了。

庵歌姬发了好多排感叹号，最后不可思议地表示，居然真的让他找到了，难道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吗……

五条悟：“真的超级甜超级可爱！眼睛又大又亮！像是洋娃娃！”

他又发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的主角是他。

他带着棒球帽和口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冲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

他身后的不远处，同样是那个小女孩。

穿着蓬松的公主裙，扎着小小的像是花朵一样的丸子头，发顶带着鲜艳的糖果色发夹，手里还握着一个彩色的棉花糖气球。

她像是不小心从镜头中路过，看到奇怪的人忍不住停下脚步，好奇地偏过脸去看他。

过分明媚的阳光落在她脸上，映着清透白皙的皮肤，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精灵。

庵歌姬：“……能够抓拍到这样一张照片，你一定悄悄做了不少努力吧。”

五条悟：“哈？这种东西不是随便一拍就拍到了吗？”

庵歌姬：“你收敛一点，别那么过分！小心被人当成拐小孩的怪叔叔，报警将你关起来！！”

有几张照片实在太过可爱，家入硝子没忍住，接连保存了好几张。

然后又看到了五条悟为主角，小女孩为背景板的那张照片。

少年一副全副武装的样子，将自己整张脸完全遮挡了起来，显然并不打算在这种情况下，与她产生交集。

家入硝子想了想，点开了和五条悟的聊天框，选择私聊他。

“事情都做完了，一切顺利吧？”

“超级顺利！拜托了很可靠的人，将咒具交给她。”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里好多好吃的，好多好玩的，当然是玩够了再回去啊。”

家入硝子一语道破真相：“不是因为舍不得离开，所以不想回来？”

五条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发了两个表情敷衍过去。

家入硝子：“记得多拍几张照片，确实挺可爱的。”

五条悟：“我也想啊，可是今天差一点就被发现了，真的很惊险，她还这么小，感知就超级敏锐，有好几次都转过头”

家入硝子：“……？人呢？”

五条悟：“在跑”

发完简短的两个字之后，他的状态就显示离线中。

家入硝子：“……”

“你可小心点吧，别引发外交事故了。”

……

五条悟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玩够了再回来，因为最近诅咒萌生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而咒术界又实在是没他不行，只能夺命连环call，将他从国外喊了回来。

繁忙的当然不止五条悟一个人，每个咒术师都在连轴转，恨不得将自己掰成两半。

这个热烈的夏天，咒灵像是蛆虫一样源源不断的冒出来，每天都会有很多咒术师受伤，而能够外放反转术式，救人的却只有家入硝子。

她每天都累得要死，全靠浓咖啡勉强续命。

黄昏的午后，她窝在柔软的躺椅里，终于得到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她卷着自己微长的发尾，思考什么时候去理发店一趟……要不然还是自己用剪刀剪短了，之前也不是没有尝试过。

很有行动能力的家入硝子去找剪刀。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五条悟。

少年一个人很安静地坐在楼下的石阶上，身上的制服有着明显的脏污痕迹，显然也是刚刚出任务才回来。

他长腿轻松跨越好几个台阶，单手支着下颌，眺望着远处好像在发呆的样子。

夕阳慢慢逼近地平线，天色逐渐暗淡下来。

家入硝子放下了手中的剪刀，向下眺望了一眼。

五条悟还保持同一个姿势，静静地坐在原地。

夜色模糊了他的身影，同样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家入硝子莫名在他身上品尝出了孤独的味道。很难想象，这个词汇有朝一日会用来形容五条悟，他明明是那么肆意妄为的一个人。

也算是世事无常吧。

有浅淡的悲伤从心底弥漫上来，她默默计算了一下时间，发现只过去了短短一年。

那十二年究竟有多久呢？

她不由得感到一阵窒息。

……

毕业之后的五条悟忽然说要当老师。

家入硝子调侃他，是不是因为他会成为小星的老师，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打算。

“不是啊。”五条悟很认真地反驳，想了想又换了一种说法，“不全是她的原因。”

“现在的咒术界就是一筐腐烂的橘子，从上到下都烂透了，高层们只会坐享其成，却不将手下咒术师的命当命……”

“杀掉这些蠢货当然很容易，却没办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我只是想从我这里做出改变，培养出一批和我一样强大的咒术师……”

“如果有一天她回来了，看到焕然一新的场景，想必也会很高兴吧。”

对于五条悟会说出这样的话，家入硝子并不是很意外，每个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变得不像从前的自己，变得成熟了起来。

“那些高层们的势力扎根了数百年，想要变革的话应该很不容易。”她冷静地分析，“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事情，也许十年之后也不会见到分晓。”

五条悟抵着下巴思考，“那就考虑最开始的计划，将他们全部杀掉一劳永逸。”

家入硝子：“……”是你会给出的答复。

之后的时间流逝似乎变快了许多，仿佛开启了加速器。

五条悟像他说的那样成为一名教师，教出了许多名优秀的学生，并向他的目标不断为之靠近。

太阳东升西落，春天过去秋天到来。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

身形高大的男人十分自来熟地坐在与他身形完全不相符的椅子上，一双长腿无处安放地靠在了一起。

他看向进入医务室的女人，轻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

“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