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骑士近乎歇斯底里的控诉，蝙蝠侠嘴唇绷紧成一条线，像是两个挨得很近的刀片。

他知道自己应该怀疑——他曾亲眼见到穿着同样制服的人死在他面前，而且卢瑟实验室里的记录也不是空中楼阁。这或许就是个克隆出来的人，并不是他的……并不是杰森。

并且，今晚对方所做的那些……都很反常，不仅仅是神谕、罗宾和夜翼，他自己也发现，这其中有太多克雷茨干预的痕迹。

比如说和笑气混杂在一起的恐惧毒气；比如说，那些参与进来扰乱视线的反派，他们每一个都多少与克雷茨有过交集；以及……他还在阿卡姆下的蝙蝠洞里，发现了入侵的痕迹。

算算时间，正好是克雷茨还潜伏在哥谭的时候。

但是……

想起了那天倒在火里的身影，他就强行把怀疑压回了心底。

“事实不是这样的。”

“事实就是这样的！”

骑士咆哮着，呼吸急促得连电子过滤器都掩盖不了。

“你猜猜小丑给我看照片的时候，我在里面待了多久？然后再猜猜……那天、是谁、把他、送回去的！！”

“——我相信过你！”

他始终把自己裹在装甲里，再没有和上一次那样打开头盔的想法。

没有必要了。

“……”

骑士突然有点想笑。

他当然知道蝙蝠侠眼下沉默着在想什么，他一直是最了解对方的人。

“你还在怀疑我的身份，对吗，蝙蝠侠？”

“你一直是这样……但是没关系，我不在乎了。所有的一切都会在今天结束，你会受尽折磨，然后……死。”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两把枪组装成一把狙。

杀了蝙蝠侠，毁了哥谭市。

然后……他会彻底摆脱那些噩梦，摆脱过去。

这才是他应该做的。

下面，蝙蝠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暗里，但没关系，赢的总会是他。

他会永远活着。

然而，哪怕加上之前好几个小时的体力消耗，以及大大小小的伤口，蝙蝠侠依然能够做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

“我知道精神受影响是什么样的感受，我能帮你，别让他们赢了。”

“砰！”

骑士不顾枪被按住，直接扣下了扳机。

后坐力和从脸侧擦过的子弹，让蝙蝠侠的手下意识松了一瞬。

“没错，是他让我恨你的！但你才是一切的源头！”

骑士猛地提膝将他踹了下去。

蝙蝠侠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紧接着，他来不及去注意到后背的剧痛，就一个迅速翻滚，躲开了又一颗子弹。

在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他听见了骑士的笑声。

“你完了……哥谭也完了。”

他的孩子声音抖得厉害。

像是……

在哭。

“我会把你、把你们都赶出我的脑子……然后你就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痛苦。”

压抑的黑暗中，蝙蝠侠脑海中浮现出录像带里的一幕幕，以及……在克雷茨的安排下，朝他心口开出的那一枪。

这一瞬间，心肺都好像在抽痛，甚至盖过了伤口带来的剧痛。蝙蝠侠闭了闭眼，握紧了手里的抓钩枪。

而就在这时，砰的一声，一颗子弹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肩膀。

紧接着后背一痛，他就被踹倒在地上，甚至来不及起身反击，一只脚就把他踩了回去。

“你看，你没什么可怕的。”

骑士的声音依然带着笑意。

“我从来不怕你。”

冷硬的枪口抵住了他的下巴。

“再见……英雄。”

蝙蝠侠突地一把抓住枪管，同时击中了骑士的手腕。

骑士吃痛却没有松手，而是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头槌。头盔蓝色的光屏一下子碎裂，忽明忽暗地闪烁不定。

蝙蝠侠忍下一瞬间的眩晕，迅速抓住骑士的手臂，把他整个人掀翻在地。

骑士的反应相当快，哪怕一个不慎处于劣势，倒地后的第一时间依然举起了枪。

不过这次，面对枪口，蝙蝠侠犹豫了一下后，没有躲闪，甚至身体都放松了下来。

“……我很抱歉。”

他低着头，语气沉重地重复道。

“杰森，我很抱歉。”

然后……蝙蝠侠缓缓地摘下了头盔。

先前在阿卡姆里，他找到了小丑的日记。“蝙蝠侠”对杰森来说……或许只剩下了伤害。

一次次的假装救援，一次次的绝望。

他深知这样的话说再多遍也挽回不了那些伤害，但至少。

“让我帮你……”

“你别想再骗我！”

听着耳朵里越发明显的笑声，骑士握紧了枪。

只要二点五磅的压力。

只要按下去。

那些噩梦、愤怒、憎恨，就会被彻底终结。

“……没人能帮我。”

可是。

这么说着，他的手却颤抖起来，迟迟没有按下扳机。

“一切还都来得及，我们可以挽回这些……”

迎着枪口，那双永远冷静钢蓝色眼睛，盛满了悲痛和思念。

滚烫的，沉重的。

骑士死死地盯他，一言不发。

头盔里传出一些杂音，似乎是呼吸变得不规律了。

许久，他的手终究是放了下去。

“……”

“……不。”

一个微不可闻的单词从他牙关里被挤了出来。

看着那个转过身，联系起阿尔弗雷德的男人，骑士用力扭开头，发射抓钩枪离开了这里。

就算一时下不了手，他也不想再见到对方。

至少……现在不想。

脑子里混乱一片，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纠缠着，仿佛要把他的理智撕成碎片。

骑士站在屋顶上，低垂着头，浑身紧绷着，攥紧了手。

感受着掌心冰冷坚硬的物体，他却再没感觉到半点安心。

血和硝烟的味道始终萦绕不散，像是被扎根在灵魂上的憎恨一样，扯得人隐隐作痛。

——他突然想起了那将噩梦灼烧殆尽的火焰。

明明……眼神是冷的，语气是装的，可唯独那温度，真切得让人心神颤栗。

“……”

杰森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摘下了头盔上蓝色的外壳，随手扔到了一旁。

……

在之后的半小时里，民兵有序地从哥谭市消失，还有那些无人机坦克、直升机、以及被改装过的盾构机。

和出现的时候一样，安静又迅速。

等到政府的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抓不到他们的踪迹了。

没人知道，骑士仍然在哥谭市里，甚至还没惊动任何人地回到了临时的基地。

他看着总控室里一地的尸体，还有尸体边那个和小混蛋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子，就想直接给对方一颗子弹。

“别担心，我已经解决问题了。”埃迪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他脸上还沾着血，手上也是，显然那几个尸体有他的功劳。

“他们来启动了那个脏弹，情况紧急我就下杀手了。”

他说得随意，但看着那明显是刺客联盟打扮的杀手，骑士嗤了一声。

“我不知道密码，所以只能……额……”埃迪也知道审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说得含含糊糊的。

说起来黑客技能是什么杀手必备科目吗。

“……”

骑士没心情和他多说话，嘴里冷冷吐出一个词。

“滚。”

埃迪当即闭上了嘴，绕开对方就从窗户跳了出去，动作灵活得像是什么猫科动物。

结果没一会儿，他又从窗口钻了回来。

“我……”

然后迎接他的就是黑洞洞的枪口，并且咔的一声，还上膛了。

“……”

行吧。

埃迪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身体倒退回窗外：“我发誓是很重要的事……你要不要出来看看？”

说着，他还朝着旁边抬了抬下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