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是，多亏了疼痛，他的意识一直保持着清醒，感官也正常运作着。他甚至从尖锐的耳鸣中，捕捉到了走廊传来的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像是知道有人会听一样，在靠近这个房间的时候，脚步声被刻意加重了些。

最后，声音停在了门口。

埃德文一动不动地坐在病床上，只眼珠子转了下，盯向了锁死的门。

“咔嗒”一声。

杰森打开门，一眼看到了病床上的埃德文。

漆黑的房间里，这小混蛋的脸色却白得吓人。走廊里的灯光照了些进来，却只堪堪流到埃德文脚边就戛然而止。

他就那么坐在那，一动不动，任由自己留在阴影里，身上一点光都没有。

杰森脚步微微一顿，把门完全打开，才叫那双绿眼睛里多了点细碎的光亮。

“HIDING IN THE DARK？HUH，YOU REALLY ARE HIS KID.”

视野里出现变化，再加上这个熟悉的、被电子过滤器掩盖的声音，埃德文才意识到，进来的是一个记忆里的人。

就算这样，埃德文仍是隔了好一阵，才在杰森身上重新聚起焦。

但他没有作出回应。

埃德文听清了句子的每一个发音，也理解每个单词的意思。可过载的大脑，让他无法进一步理解。

所以他只是看着，眼中甚至没有丝毫感情，只有一种让人窒息的压抑。

没一会儿，埃德文看到那个人影在门边站了会后，朝他走了过来。

接着，病床产生了凹陷——对方坐下了。

当距离的缩短，埃德文闻到一种很淡，却有些刺鼻的气味，像是硝烟、焦油，或许还有点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形成的。

它极具侵略性，随着每一次呼吸钻入他的鼻腔，让他难以忽视。

那个声音又说了句什么，埃德文仍然没做出反应，然后一只手在他眼前摆了两下。

埃德文的目光缓慢地追了过去——那是只包裹在黑色手套里的手。

他记得它触碰皮肤的触感，甚至现在他清晰地感觉到，在自己下意识回想的时候，这些触感在皮肤上逐渐复苏，连同当时的疼痛一起。

接着，是被诱发的一系列联想。

枪支、格斗、蝙蝠、哥谭市、死亡……所有的一切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又一次朝他倾轧过来。

“……”

察觉到埃德文越发迟钝的反应，杰森摘下头盔放到旁边，微微倾下身与他平视。

那双半阖着的绿眼睛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

黑暗里，他们四目相对。

连呼吸频率也逐渐趋于一致。

“埃德文？”

听见自己的名字，埃德文眨了下眼睛。

他观察起眼前的脸。

灰蓝色的眼珠，黑色的头发，那些疤痕、烙印……

埃德文把这些部分组合在一起，再艰难地联系起先前的声音和气味，这才清晰地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人……是罗宾，是红头罩，是阿卡姆骑士……

杰森·彼得·陶德。

至于他自己，是埃德文·克雷茨，还是红灯魔，好像不是那么重要。

埃德文感觉到自己声带在震动——他发出了一些意义不明的音节。

那双蓝眼珠靠近了些，埃德文从里面看到了一个扭曲的人影。

下意识分出点精力想了想，他才反应过来，那好像是他自己。

“……”

就在埃德文的思维再一次开始涣散的时候，杰森重新退回到原来的距离。

他起初以为埃德文只是不想搭理人——这小混蛋一向喜欢这样，尤其是在情绪出现问题的时候。

但是刚刚的回应……不，不能算是回应，那只是一个短促的语气词，一个惯例的敷衍。不过这次埃德文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像是一声低喃。

这本身并不奇怪。

杰森却莫名感觉到一种不协调和怪异。

这小混蛋该不会……

他脸一沉，啧了一声，立即扫了一圈周围，最后拿起自己的头盔。

“一个交易。”考虑到现在情况特殊，杰森选了一个对埃德文来说最直白的名词，“我去把你需要的带过来，你待在这，帮我看着头盔——哪里都不准去。”

他尽量选用短句，语速也变得轻缓，话中内容却是强势的单一选项。

说完，不等埃德文答应，杰森就把头盔戴到了他头上。

“……这会有帮助的。”

不知道是因为做不出反应，还是同意了他的条件，埃德文乖得出奇，任他摆弄，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在戴上去前，杰森调整了头盔的模式，所以在戴上头盔后，埃德文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不属于自己的气息萦绕在他鼻尖。

杰森没急着走，而是等到差不多头盔里应该有声音后，才拍了拍头盔，起身离开。

“专心等着，不会太久的。”

他把门无声地关上后，直接连进了罗宾的通讯。

“我找到他了，在医疗室。你见到原子侠了吗？”

通讯那头，达米安不满地说：“这不是我的任务。”

“哦，你见到了，很好。”杰森没心情跟他废话，直切重点，“他在哪，还有那对‘双胞胎’。”

达米安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沉默了会儿，说：“克雷茨的脑子终于坏了？”

“没有。但你如果继续废话下去，这就会变成现实。”杰森想到之前埃德文那副乖巧样子，不禁烦躁地咬了咬牙。

他没有那种过于极端的记忆能力，也没有两段人生的记忆，他无法理解埃德文现在承受着多少负担，只能凭借以往对埃德文的了解，作出应对——那小混蛋总是会做一些转移注意力的事，这是他惯例的，也是仅有的放松方式。

所以他刚刚也这么做了。

头盔里的播放功能是以前随手加进去的，只是他要做的事一直很多，少有用上的时候，没想到……

杰森能肯定，那是埃德文绝对不会感兴趣的内容——他从不会朝无用的东西投去半点目光。

而现在，这种差劲到欠揍的习惯倒是救了他一命。

“-TT-”达米安嗤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然而当达米安带着火星猎人和原子侠找到埃德文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平行世界没死过的前任罗宾并不在这里。

达米安瞥了眼埃德文头上那个审美有缺陷的红色头盔，不禁皱了皱眉。

瞭望塔上只有他们几个，陶德不在这里，还能去哪？

想到这个世界里，那些形容“红头罩”的单词——肆意践踏法律、狠辣、暴虐、喜怒无常……达米安深觉先前不应该让那个罪犯脱离自己的视线。

克雷茨也是。

就算是在记忆出问题前，达米安也不觉得克雷茨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

当时他一直都注意着没有透漏任何多余的情报。结果没想到，格雷森转头把克雷茨关进了蝙蝠洞里……而且克雷茨居然还提前做了准备，不但逃了出来，还在失忆的情况下，截断了他和父亲的通讯，用神谕的身份联系上了超人那边的超级英雄，甚至他怀疑，克雷茨和领主火星猎人也有过交流。

达米安本想找出证据后，就通知蝙蝠侠，结果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哪怕领主超人把克雷茨的脑子变成这副样子，他也仍然感觉，好像这一切都在按照克雷茨的想法进行着。

蝙蝠侠正忙着处理正义领主在瞭望塔里进行的实验资料和各类改造，他暂时不打算用这种事情去麻烦父亲。

达米安不知道克雷茨的目的是是什么，但毫无疑问，是要上瞭望塔才能做到的事情。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把克雷茨的同伙，那个陶德先找出来再说。

医疗室里，火星猎人和原子侠正商议着治疗方式，达米安耐下心姑且听了几句后，便快步离开，朝着控制室的方向走去。

第110章

瞭望塔实验室里，杰森刚拿出闪存，脑子里就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