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到少年的时候，埃德文仍然靠在尸体的胸口，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嘴唇泛白，双眼空洞。

仿佛失去了一半的灵魂。

迪克心一酸，蹲下身：“埃德文，他……”

“他已经死了，”出乎迪克的意料，埃德文身体晃了晃站起身，用近乎冷酷的话打断了他。

“这堆死肉不是我的家人。”

“这个……不是我的家人。”顿了顿，他又重复了一遍。

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卡洛斯。

“……”

“那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埃德文喃喃地说着。

茫然得，像是一封被撕掉了地址的信。*

迪克忍不住把他抱在怀里，试图不让他再去看那具尸体。

可他太固执了。

“不，不是这样的……”

他推开迪克，神经质地重复着。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埃德文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语速越来越快：“这只是和以前一样，卡尔又惹麻烦了，这只是又一个问题……我只要解决这个就行了。”

沉默了片刻，他突然抬起头看向迪克，语气一下子变得坚定起来：

“——我得把他带回来。”

“对，我可以把他带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甚至是雀跃的。

迪克意识到埃德文的这个想法非常危险，并且他极有可能会付出实践。

埃德文没有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兀自沉浸在这个新的念头里，躯壳里一下子被注入了新的东西。

滚烫的，扭曲的。

但这让他再一次感觉到自己活了过来。

他或许可以去找康斯坦丁。

如果有人能囚禁梦境七十年，那他为什么不能做同样的事情，把死亡囚禁起来。

他可以向死亡发出交易，让她把卡洛斯的灵魂还给他。

或者实在不行还有那些恶魔。

一整个地狱的恶魔。

如果魔法做不到，甚至地球上都找不出办法。那么宇宙里还有别的星球，别的种族……

这个世界找不到，那就去别的世界。

反正这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吗。

有问题，就要去解决。

——不管用什么方法。

迪克不知道埃德文在想什么，只看到他的嘴角僵硬地一点点扬起，接着牵动起了脸颊的肌肉，最后是眼睛、眉毛——分明在难过，在愤怒，他却强迫自己露出了一个笑脸，在他兄弟的尸体面前。

这荒诞又怪异的一幕，深深刺痛了迪克的眼睛。

他俯下身，抓住埃德文的肩膀，直视着那双依旧麻木的绿眼睛：“埃德文，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很艰难……听着，我不是在试着否定你或是指责你，事实上，没有人不想家人回到自己身边，可是所有的事情都有代价的，更何况死者复活，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事……”

“……”

埃德文没有回应他的话，甚至没有认真听下去。他当然知道格雷森是什么意思。

可他还是咬紧了牙。

徒然而生愤怒险些让他开口争辩。

但是不行。

现在有了新的目标，他还得把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去解决掉。

所以，情绪发泄是毫无必要且累赘的。

“你不会是一个人的，我保证。我，杰森，布鲁斯，小芭，阿尔弗雷德……我们都在。”

“……”

“卡洛斯的事……”

“我得走了。”听见小怪物的名字，他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迪克。

声音像是淬着冰。

看着满脸写着担忧的迪克，他提醒道：“那个男人，蝙蝠现在应该拖住他了。”

他得去……

杀了他。

埃德文知道这没有意义，完全没有。但是他很难克制自己不去这么想，哦对了，差点忘记还有莱克斯·卢瑟。

如果这一次蝙蝠还想阻止他……

不，这次他不会让任何人阻止他。

埃德文烧伤的左手紧紧攥着，指甲掐进掌心，任由疼痛泛滥，脸上的表情却越发平静。

“怎么了，你打算跟我一起去吗？”

“不。我想布鲁斯可以处理好那里的一切的。”

迪克没有松开手。他感觉到埃德文的情绪越来越不对劲，甚至可以称得上十分危险。

“……”

埃德文知道他现在最好把迪克敷衍……说服过去，必须不带情绪地，理智地。

然而卡洛斯的样子……他残缺不全的身体……

恰在这时，一颗红色的火星从头顶的缺口飞了进来，套住了他右手的中指。

【智慧生命已锁定。】

【来自2814扇区的埃德文·克雷茨。】

【你的心中蕴藏着滚滚怒火。】

“啊啊啊啊——！！！”

不待他细想，埃德文只感觉酸液涌入了血管，甚至心脏都在被溶解。

滚烫至极。

灼痛至极。

被压抑在心底的憎恨和愤怒，几乎在一瞬间就压倒了理智，伴随着痛苦一起侵蚀着他的灵魂与躯壳。

【你属于红灯军团。】*

——他点燃了自己。

第40章 （二合一）

红光从他手指向上火焰似的迅速蔓延，他身上的衣服变成了红黑色的紧身制服。胸口则是一个黑底白线的圆形标志。

——红灯魔。*

“埃德文！”

迪克瞪大了双眼，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可埃德文现在正体会着从未有过的疼痛。心跳如擂鼓，鲜血似岩浆。随着沸腾的灼血从嘴角淌落，他忍不住跪在了地上。

“啊啊啊！！”

他的手抓进地面。红灯魔的制服覆盖了除了头部以外的所有部分，包括手——他现在也有了一双尖锐的爪子。

虽然它们是红色的，虽然这痛得让他甚至难以休克过去。

但这已经算是现在唯一的安慰了。

在几乎爆炸的心跳声中，他听见了迪克似乎说了什么。

埃德文勉强抬起头，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法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他听懂了他说的每一个单词，却无法串联成句子。

而他自己也几乎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单词来！

不行！

他得克制住这个。

就像以前那样，他一直擅长这个的。

感觉喉咙里涌出的辛辣的灼血烫着口舌，埃德文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什么怪物，他现在只能蜷缩在地上，死死地捂着嘴——它很危险，而他现在还不想杀了格雷森。

偏偏火上浇油的是，那个该死的戒指，居然在他脑袋里……念他妈的诗！

……该死的为什么居然又是诗！

【滚烫热血猩红怒，】

【取自尸骨未寒处……】*

“闭嘴！！！”

埃德文忍无可忍地喝道。而随着他张开嘴，血浆喷涌而出，它们如同火焰一样燃烧着空气和所有沾染上它们的东西。

该死！

这个戒指太不对劲了，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恐惧毒气里，理智被撕扯出肉|体，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失衡的边缘。

“啊啊啊啊……我……”

他需要一个能让“埃德文·克雷茨”稳定下来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个念头……

小怪物的模样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结果却没想到这只让情况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不知道为什么，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回想，那些和卡洛斯有关的记忆，就像是被打开了阀门似的，不断在脑海中反刍。

并且仅仅是片刻的工夫，他就恍惚地感觉到自己在离失控越来越近。

迫于无奈，埃德文只得近乎惶恐地把小怪物从脑袋里暂时抛开。

既然暂时稳定不下来，那就……对，没错，他还可以把这种情绪发泄出去，去做他本就想要做的……

埃德文弓起脊背，努力让自己习惯这种剧痛，以及这种从未有过的猛烈情绪，好让自己起码能够重新站起来。

他要……

去莱克斯集团。

去找到他们……卢瑟和那个毁了容的伪教徒，然后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