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卡洛斯那张一碰书就皱起来的脸，埃德文勉强扯了扯嘴角，然后快步走进大楼。

……总之，先上去看看。

楼道里灯光忽明忽暗，把楼梯上堆叠的垃圾扭曲成了怪物的模样，埃德文像是没看见似的面不改色地跳过去，甚至还加快了脚步。

可当他站到门口的时候，却突然觉得，三层楼的楼梯还是太短了。

在他眼前的是熟悉的木门。门没有完全关上，一隙灯光从门缝流泻出来，在混浊的地面上映成一线溪流，一直淌到了他的鞋面上。

如果这还能自我安慰说是卡洛斯这个傻子忘记关门的话，那在看到明显被暴力破坏的门锁后，埃德文就完全没了逃避的借口。

心逐渐沉了下去。

他死死地盯着那扇没关紧的门，嘴唇微微颤着，脚像是被光烫到了似的下意识退了半步。

不，不一定的，小丑已经死了，所以可能是别的什么人……

门里一直没有声音传出来。

埃德文不确定闯进去的人……闯进去的那个疯子有没有注意到他的脚步声，他现在只想逃开，可理智却告诉他，里面有他唯一的家人，他应该走进去，去面对一切，去确认卡洛斯的安全。

卡洛斯……

卡尔，卡尔……

他默念着卡洛斯的名字，迟疑地迈出一步。

可紧接着，熟悉的声音掐灭了他最后的侥幸。

“回来的真早！没睡好吗，埃迪~”

一瞬间，埃德文只感觉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

小丑……是杀不死的吗？

随着“吱嘎”一声，光溪慢慢扩大河，门被一双带着紫色手套的手缓缓拉开。门后，皮肤苍白的丑角逆着光站在那里，血红的嘴唇露出疯狂笑容。

一切尘埃落定，噩梦至此终于成为了现实——

“HAHAHAHAHAHA！”

疯狂的大笑声传进了埃德文的耳朵里。他完全分不清是现实的小丑在笑，还是从他心里响起的。

小丑见他一动不动，善解人意地走上前，友善地把手搭在埃德文的肩膀上，不需要用力，他的男孩就已经下意识听话地跟着他走进了光里。

“别担心，我们的派对才刚刚开始！哦哦对了，带相机了吗？daddy才发现，我们甚至没有一张合影！”

淡淡的化学药剂味道萦绕在鼻间，埃德文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他恍惚地低下头，只觉自己被扔进了真空，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侈。

公寓里到处可见一些彩带，还扎着各色的笑脸气球，完全就是一个温馨快乐的派对现场。

埃德文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上一次小丑带他参加的“派对”，另一个主角是一台电椅。而这一次——

在小丑身后，餐厅的角落里，他发现了他的小怪物。

卡洛斯蜷在影子里，眼睛紧闭着，比他们刚认识的时候还要狼狈。

小丑的脸突然凑近。

埃德文脖子一缩被吓了一跳，然后他听到小丑咯咯地笑起来：“噢，看来埃迪很想念daddy？”

“但是为什么那么惊讶？“他的笑容加深，“难道以为我已经死了？哈哈哈哈——为什么?因为今天的爆炸是你做的？或者……你让别人做的？”

“噢，你这个坏男孩——”

说着，小丑捂着脸哭起来，没一会儿声音就变得短促而尖锐，接着哭声又逐渐变成了疯狂的大笑。他放下手咧开嘴，尖锐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公寓里。

“……”埃德文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小丑笑声一停，侧过脸，耳朵贴近他的嘴，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好吧好吧——”

他直起身拍了拍埃德文的头：“别担心，我不是为这个过来的！我只是突然想到，好像还欠你一个毕业礼——虽然看起来你好像作弊了。”

“哭闹、求饶、然后绝望……像是个平庸又无聊的烦人小鬼，你能再表演一遍吗？我保证这次不会再生气到把你吊起来。”

“什么？你不会认为真的蒙混过去了吧？不不不，你确实骗过去了，我真的以为你融会贯通了我的教导，但是哈莉——告诉我了，就在不久之前，惊喜吗？”

“你知道吗，最近我太——无聊了。所以我想，既然蝙蝠仔能有个跟班，为什么我不可以？”

“可我找了十几个，他们每一个都坚持不下去！最后你出现了，埃迪！多么甜蜜的一个月……”

“——直到你骗了我，逃跑了。”

小丑的嘴角下撇，声音却变得柔和起来：“这让我意识到，如果我想要一个搭档（partner），首先就得让他成为我的一部分（part）。”（1）

他稍稍压低了声音，絮絮诉说起他的过去：“我以前是一个货车司机，有一天……”刚说了个开头，小丑一顿，“哦不对，这个有点过时了。让我想想……”

很快，他一拍脑袋，声音雀跃地说：“我以前是个喜剧演员！对，这个好！”

然后他继续用那低沉的嗓音，絮絮诉说起来：“我以前是个喜剧演员，有个妻子，她怀孕了……”

埃德文看着那张血红的嘴一张一合，大脑逐渐变得混沌起来。明明对方说的是英文，他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甚至忘记了反驳。

此时，小丑的故事已经接近尾声，在最后他大声说道：“所以我觉得，我也应该带你去一趟那里——我的诞生地！ACE化工厂！”

“哦哦，不过别着急，在这之前……我们还有事情要处理。”小丑往旁边走了两步，把埃德文推到卡洛斯旁边，“就像daddy以前教你的，只要你什么都不在乎，你就什么都不会害怕——”

“比如这个，”他一边笑着，一边掏出塑料枪塞到埃德文手里，“你把他关起来，却还是担惊受怕，还被我找到了，可如果他不在，你已经逃掉了……所以坚强起来。”

“——来吧，杀了他。”

就在这时，只听啪的一声，灯碎了，黑暗瞬间笼罩了整个公寓，同时有什么东西射到了墙上。

埃德文怔怔看过去。

是一只蝙蝠标。

第7章 苍白倒影（四）

风携着暴雨从破碎的窗口猛地灌进屋里，埃德文只觉脸上一冷，下一瞬，他就看见蝙蝠侠已经悄然出现在了张牙舞爪的窗帘后。

一道闪电划过，那双在黑暗里好像发着光的白色眼睛冷冷地盯了过来。

埃德文呼吸一顿。

小丑反倒是更兴奋了，他笑着握住埃德文的手，帮他举起枪对准了蝙蝠侠：“Oopsie，别过靠近哦，不然我可不保证这个男孩会做什么。”

“——这个聪明的、骗了我们的男孩。”说着，他弯下腰，头凑到了埃德文的耳边，还顺便把他的手指放到了扳机上。

“放开他！”

小丑低声笑了笑，对埃德文耳语道：“来吧，埃迪，来跟我们的蝙蝠仔打个招呼。”

话音刚落，一抹极快的黑影击飞了枪，紧接着埃德文看到漆黑的披风迅速压了过来，小丑就被按到了后面的墙上，发出沉闷的痛响。

蝙蝠侠喝问：“小丑，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哈哈哈哈我做了什么——”小丑被逗笑了，“你为什么不问问那个的孩子呢？”

埃德文被这一声吓得回了神，这才发现自己手脚早就冰冷发麻，耳鸣也越发严重。

他绷紧着脸，蹲下身查看卡洛斯的情况，可不等他细看，触手就感觉到一片冰冷黏腻的液体。

埃德文瞳孔微微一缩，手顿住了。

是血。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犹豫了一下，把手指探到了卡洛斯的鼻子下面。

微弱但切实存在的呼吸让埃德文稍微松了口气。虽然情况还是很糟糕，可他还是感觉到了庆幸。

然而紧接着，他就发现了异常。

卡洛斯贴着地面的半张脸上好像蹭到了什么。埃德文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头侧了点角度，他不确定卡洛斯身上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伤口——他不会检查这个——只能尽量不去挪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