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吴邪下意识道。

张起灵轻轻嗯一声，让他冷静一点。

阿宁正现在原先不远的位置看向这边，神色略有复杂，没赶过来，想必是碍于那个哨兵在。无需多言，张起灵也只是淡淡望人一眼，便是警告了。

“回去说。”他没有放手，就这样抓着吴邪往回引，吴邪没什么反应，脑子浑浑噩噩，下意识信任着这个人跟他一起走。

“呼吸，调整自己。”

一道声音落到吴邪耳边。

“附近还有其他哨兵向导，你不能乱。”

吴邪闭上眼，深深呼吸，干脆由人带着自己行走。闭眼后他看见了泥潭般的黑暗，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好像要从里面钻出来，那些被隐藏起的东西，已经不想再等、急不可待要重新拥抱他。

而在他想要抛下一切逃开时，那声音就像一剂定心剂，灌到人脑子里，让他把先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外排去。他睁开眼，天已经暗了。

两人差不多已经回到营地，吴邪发现自己手心捏出一把细汗，狠狠吸了几口气，心脏的撞击声才逐渐变轻。张起灵的话是有原因的，作为A级向导的他如果精神乱掉了，这一片的哨兵都会受到影响，尤其是那些低级哨兵，甚至可能因此失控引发混乱。

张起灵把人带进他们的帐篷里，吴邪已经差不多稳定了，只是方才的感觉回想起来还是让他浑身发毛。他也道不清楚原因。

吴邪思绪缓缓淌，想起来，问道：“小哥……之前那些，你都听见了？”

张起灵点头，坐在人身旁。而后吴邪又问，你一开始就在了？

同样，对方没有否认。也许这就是阿宁那边选择谈判而不是想办法将他强行带走的原因。吴邪甚至觉得，要是他那时候答应了配合裘德考，这个人会毫不犹豫将他捏晕带离。

他自然是不会去裘德考那边的，所以直到他脑子混乱一片时，张起灵才出来，安抚他的情绪。

明明自己才是向导，怎么反倒成了被安慰的那一个？吴邪自嘲笑笑。抬头望向张起灵，正好对上那漆黑如墨的眼眸，呼吸便顿了一拍。

从人身上传来的熟悉清冷气息扑入吴邪鼻内，有奇妙的令人安定的作用，他并不讨厌，不，可能习惯后反而还挺喜欢的，叫人想要贪婪地再吸几口。

心跳不知怎么又开始变得清晰，他移开视线，没忍住偷瞄人一眼，两眼。最后放弃一般，深深呼出口气，忽然拽了人一只胳膊，探身，顺势就进了对方怀里，毛茸脑袋搁在颈窝，呼吸尽数扑在皮肤。

张起灵身子一顿，是没料到人的动作。而吴邪也不管了，反正这丫占了他那么多便宜，他这点连利息都不够还的。

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的。吴邪将这个哨兵的气息全部揽入鼻中，满足地引了唇角。

好像这还不够的，他还要将自己的味道留下，脑袋在颈窝蹭了两蹭，柔软发丝扫在皮肤惹出一片痒意。张起灵觉得好笑，抬手将这颗脑袋稳稳摁住。

与此同时，吴邪觉得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碰自己，视线歪过去，发现是人的精神体，那只灰狼，看起来很乖的伏在他身旁，用脑袋轻轻拱了拱他。

印象中这只狼一直是跟他主人那样冷冷淡淡的，没想到还能有变成大狗狗的时候。

自己的哈士奇也出来了，睁着圆眼，轻轻甩两下尾巴，靠在狼的身旁。难得这家伙也能这么乖不闹腾，吴邪没忍住多瞅了它几眼。

两只靠着的动物，两个粘在一起的人，画面竟也意外的和谐。等吴邪闹够了，才放开圈着人的手。现在他的情绪倒是完全平复，只是分开时瞅见对方近在咫尺的面庞，没由得脸忽而一阵热。

他不晓得张起灵怎么想的，只是看人似乎柔和了几分的神色，应该问题不大。

要是这闷油瓶子敢动手推开，他就咬他。他超凶的。

等吴邪这只大型动物从张起灵身上下去后，哈奇士歪脑袋望着他的，摇晃尾巴正打算去扑一扑人，才起身就被灰狼按了回去。灰狼不让小东西离开，转而咬起对方的耳朵玩。

抱也抱了蹭也蹭了，接下来正事还是要聊的，吴邪揉揉太阳穴，思考片刻，便开口问：“小哥，齐羽的事……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当初不告诉我也是因为这样？”

张起灵没有回话，算是默认。

这件事是比二十年前研究本身还要保密的事情，除了当事方几乎没有人知道，张起灵是动用张家的关系，才终于将其揪了出来。实验的成功若是被有心之人知道了，不晓得会有怎样后果，世界可能会因此乱套，而更直接的影响，便是作为第一个成功的实验体的吴邪会被各方势力盯上。

吴三省应该也是那样想的，就这样一直瞒着他，就让吴邪作为普通向导生活下去。

有时候对一个人说谎，其实是在保护他。

如此一来，吴邪便也不是无法理解……或许张起灵说得对，这些事情不说出来反而是对他的保护。可是纸包终究不住火，该知道的，总有一天他也是会知道。该承受的，该面对的，躲不掉的。

刚得知那种事情时候，他确实无法去相信、觉得荒唐……而现在，他还算能够冷静下来，能去思考了。

“为什么，可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吴邪垂目回忆，就算是二十年前，那种程度的事他也不应该什么都记不起。

而张起灵摇头：“你的记忆被修改过。”

【瓶邪】[哨向] 这个向导有点甜 第39章

（三十九）

事实上，吴邪这些年一直有被监视着。当初实验成功他确实成为了向导，但没过太久，他的能力又忽然消失了，研究人员分析是因为那时候他年龄还太小所以不稳定，等长大些就好。果然，后面吴邪成功转化成了与齐羽一样的A级向导。

在塔内的每次体检，关于吴邪的数据都是单独采集的，他以为是因为自己是A级所以比较特殊，没想到是用于分析是否有异常。

这样想来吴邪不由得脊背涌起一股凉意，后知后觉，自己一直生活在他人的目光下。

他的记忆是被修改过的，被修改了多少？他不知道。是仅仅有关实验的部分，还是有涉及生活，他不知道。这也是令他感到不安的地方，现在他无法相信他的记忆了，有多少是真的，他无法确定。

于是吴邪又想起，所谓缸中之脑的假说，想起他那段与现实无差的被电脑输入的经历，一时间，就觉得连眼下的景象都不太真实。

白日抬头看见的太阳的光是八分钟前的，也许八分钟前太阳便从世界上消失了，而在这里的他们却对此浑然不觉。眼前其他事物的影像也要经过极短时间才会送入眼内，虽然短却不可否认，不能忽略，也就是他们所有人看见的都是“过去”。

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东西是真实的呢？

吴邪抬头看了看张起灵的脸。现在天早已经黑了，帐篷内亮一盏小灯，光线柔和，铺洒在每个角落。人的脸棱角分明，他没自觉抬手指戳一下，看看会不会是虚影能直接穿过去，还没碰着，被对方一下子捉住，张起灵眼里写着“做什么”。吴邪脑子卡了下壳，转过来，喔，是能触碰到的。

看人的反应，张起灵没忍住，揉了一把这家伙的脑袋，说：“别乱想。”

吴邪顿了顿，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难道人还有读心术不成？而随后张起灵颇有几分无奈，补充，他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

吴邪拿手碰碰自己的脸，于是绷了绷，试图让他的想法看起来不那么明显。可这副极其不自然的模样他没撑住五秒，一下便松懈了，他眨眨眼，鬼晓得面前人是怎么做到整天都面无表情的。

“吴邪，”张起灵忽然唤了他，“不要被影响，你还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