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我有母后+番外(78)

作者:星辉映川 阅读记录

江平白着脸从外面跌跌撞撞走进来,没敢发出一点声音,悄悄站在刘隆的身后。

“母后,我们去外面看看。”刘隆抬头看向母后,邓绥的脸色满是郑重。

邓绥低头,冲刘隆摇摇头,道:“你是小孩子,见不得这些东西。江黄门,你陪圣上在殿内,免得让人冲撞了。”

江平悄悄拉了刘隆的衣服,刘隆依然仰着头,坚持说:“四海之内,皆是王土。什么地方,我都能去得。”

邓绥听了这话,沉思几息,随后牵起刘隆的手。两人走到外面,抬头望去,只见太阳一点点被黑影蚕食,天色也越来越暗,隐隐听到外面传来嘈杂

声和锣鼓声。

“母后,不要直视太阳。”刘隆摇了摇邓绥的手,提醒道。日食发生时,虽然月亮挡住了一部分光,但地球仍然接收了大部分阳光。日食中直视太阳,将会灼伤眼睛甚至导致失明。

邓绥听到这话,垂下眼睛,回了一声“好”,转头吩咐一直跟在身边的陆离,道:“朕曾在书上看到,有人曾因直视日食,双目失明。你去叮嘱宫里人,莫要因直视日食伤了眼睛。”

邓绥和刘隆一大一小,手牵手,站在殿前的梅树前,静静地观看这场大自然的神迹。

天色越来越暗,仿佛快进到了夜,连吹到身上的风都带着丝丝凉意,不复初夏的柔软和煦。

往日炽烈的太阳已经被完全遮盖,只剩下一圈金灿灿的圆环。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空中的太阳变得像月亮一样黯淡,还多了几分谲诡。

又过了大约五分钟,太阳才慢慢挣脱出来,天也跟着逐渐亮起来,就像从深夜走过黎明,重回阳光明媚的上午。

邓绥这才松了一口气,放眼看了一圈,只见崇德殿中的寺人宫女窘态毕露,有抱头蹲在地上的,有五体投地的,有蜷缩藏在角落的,有抱廊柱的,甚至还有一人爬到游廊顶上……

刘隆的心情随着日食的消退慢慢平静下来,至于日食给他和母后带来的影响,刘隆相信有母后在,一定会处理妥当的。

“回殿内。”邓绥转身,带刘隆回到殿内,喝了几口水,平复心情。

“平原王乃先帝之子,如今薨逝,且无后嗣,传公卿过来商议平原王的丧事。”邓绥面色如常地吩咐道。

“遵命。”殿内的小黄门领命出去传诏。

邓绥吩咐完,转头看向刘隆,语气沉稳,安慰道:“你常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这日食没什么,你且去上课吧。”

“可……母后……大兄……”刘隆迟疑,内心隐秘角落的担忧又涌上来了。

邓绥弯腰低头,一手搭在刘隆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为他正了正衣领,温和而又坚定地对他说:“你是大汉天子,是先帝临终指定的太子,是母后的儿子,任何人都不能否定你。”

刘隆闻言,整个人仿佛醍醐灌顶,混混乱乱的脑子豁然开朗。对,虽然大汉这些年

风雨飘摇,但刘隆的位置实际上越来越稳如泰山。

他已经手握大势,没有人能威胁到他的皇位。

刘隆是先帝的亲子,又得先帝临终遗命,从太子到皇帝,一切都按照礼法进行,而且刘隆也附和和帝故事。

和帝先被窦皇后收为养子,充作嫡子,再立为太子。刘隆也是如此。

刘隆是祭告过天地宗庙的皇帝,皇位岂是那么容易动摇的?

区区一日食,罢了。

就是有一些别有用心者利用日食兴风作浪,但首先面对巨浪的是邓绥和邓氏。然而,邓绥执政七八年难道是白干的?

朝堂上的反对势力早被她拔除了,漏网的只是些不成气候的小人物。

想通之后的刘隆,忍不住敲敲自己的脑袋,一脸懊恼。

邓绥见刘隆恢复了往日的通透,瞧他懊恼的模样,也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刘隆的脑袋,轻声笑骂:“人小,想得不少。你记住,你是万人之上的皇帝!”

刘隆捂住因为一时“糊涂”“惨遭”两次打击的小脑袋,嘿了一声,冲邓绥笑道:“母后,我去上学啦。”说完,一溜烟跑了,江平赶忙追上去。

江平完整地听到了皇太后和皇帝的对话,内心松了一口气,忍不住骂平原王死了也给皇帝添堵,一点都不安生。

若平原王地下有知,一定会狠狠反驳江平。他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就分出天和地,即便他穷尽一生也难以逾越。

刘胜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尽量缩小存在感,但无奈身子不争气,英年早逝,还“体贴”地没有留下子嗣,不用百姓供养后代,怎么就不安生了?

刘隆路上一直都在反省,亏他还是受过现代文明洗礼的人。古人(特指母后)遇到日食往前后,不相信日食是君王失德天降灾异。

而他呢?刘隆虽然知道日食形成的原理和影响,但脑子里却往后看,不自觉地给自己设限,增添桎梏。

刘隆在符谶的范围内去揣摩公卿大臣的行动,岂不知他也会因为这种思考方式,忽略乃至忘记采取更文明的应对方式?

深渊之鱼,久丧其目。

刘隆身为皇帝,周围的人都是事事以他为先,以他为中心。

他之前

霸道地认为皇位就是自己一个人的,容不得其他人染指,忘了当初听孙大圣说“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时的激动和振奋。

想到此处,刘隆忍不住笑出来,江平一脸疑惑,凑近问:“圣上,你在笑什么?”

刘隆歪头看他,调皮地眨巴着眼睛,说道:“我笑大海深处的一条没有眼睛的小鱼儿。”

江平更加疑惑了,不懂装懂地附和说:“晚上,我让太官给圣上做柔鱼汤。柔鱼就是大海里的鱼,圣上既然嘲笑它,晚上咱们就吃它。”

刘隆一滞,他能说他刚才的意思是自己嘲笑自己呢?

刘隆叹了一口气,招手让江平靠近,小声解释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日食就被认为君王失德所致。但是,若我坚持日食就是自然现象,就像花草荣枯,水往低处流,不搭理大臣们的灾异之说,这件事慢慢就消了下去。但若我真如临大敌从严处理这件事,这件事假的都可能变真的。”

江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就像邻居和我吵架,他蛮不讲理也说不通道理,你直接走了,他就偃旗息鼓。你若和他吵起来,越吵越厉害,甚至把街坊四邻都卷进来,许多人一整天连一件正事都干不了。”

刘隆点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理,谁有那个时间和他们吵这些无稽之谈?”说完,刘隆又狐疑地看向江平,问他:“你不会真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江平望天看地,就是不看刘隆,嘴上催促他:“圣上,咱们快些去上课,别让师傅们久等了。”

“顾左右而言他。”刘隆一面小声嘟囔,一面加快了步伐。

刘隆踏进教室,然而室内空无一人。他直接坐下,江平从漆盒里取出笔墨纸砚和书,一一摆在桌案上,念叨:“这些孩子人高马大,怎么还不如圣上有胆略?”

刘隆将墨丸投到砚台里,用研子磨碎,然后倒入清水,正要继续研墨,江平接过研子,说:“圣上,你温书我来研墨。”

刘隆想了想,说:“今日师傅不一定来,若是到点没人来,你派人去请张师傅。”张师傅就是张衡。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人逆着阳光从门外走进来,笑着说:“圣上只派人去请张师傅,难道不请马师傅?”

“拜见圣上。”马融

说完,朗声笑着行礼。

“马师傅,你来啦!”刘隆惊喜地看着马融,脸上露出笑容。

马融笑道:“不光马师傅我来了,许师傅、张师傅他们都备好了课,和往常一样为圣上授课。”

说完,马融揶揄道:“我们是正经儒生,不信这些符谶图文。你光看到了张师傅,难道不知道一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既然是好友,对某些事情的观点自然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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