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他没罪。”由岐俊一开口说了今天进入审讯室后的第一句话。“你觉得警察是错的？”

“警察也是人，只要是人总会有一些错误的地方。”坦坦荡荡承认就好了，“觉得不对的时候，你有上诉过吗？”

“呵…”由岐俊一嗤笑了一声，“警察，你不应该问问我为什么杀了那么多人，难道不问问我怎么杀的人？”

“我问你，你会说吗？”前一个公安在里头已经耗了一个小时了，诸伏景光并不打算继续耗下去。在天明之前，让这场跨越了一个新年的案子快些了结吧。“或许在解决现在这些疑问之前，我们可以先聊一聊你父亲的事情。你要知道，跟我们聊，和之后到搜查一课和刑警聊是不一样的。若是你对自己的父亲还有一些敬爱之心，若是你希望你的父亲可以沉冤昭雪的话，你可以先和我讨论一下十八年前的事情。”

“有什么好说的，我妈上诉了，有用吗？没用。”

“你们有实质性证据证明，由岐崇之没有犯案的可能吗？”

“有。”双手拍在桌上，由岐俊一的双眼紧紧盯着诸伏景光。片刻之后，他笑了出来，哈哈哈的笑声充斥着整间审讯室。“我要杀了所有来家里打扰我们的人！所有人！”

诸伏景光平静地看着由岐俊一像是发疯似的大喊大叫。在审讯室，谁的心态先蹦，谁就被牵着鼻子走。

“由岐，我在问你，由岐崇之不可能犯罪的证据。我们不会偏袒任何一个坏人，当然也不会迫害任何一个好人。我很希望可以帮到你的父亲，但前提是你需要配合我。”

“迫害？什么叫不迫害？”由岐俊一猛地站起来，固定在桌上的手铐将他定在桌前，前倾的身体对着诸伏景光大吼，“是让他在监狱里死！还是让他的老婆孩子天天被人咒骂！还是让他老婆因为这么多事情，最后忧思成疾！我妈从前那么健康的人，最后不到五十岁就死了！”双手在桌板上用力拍，“因为什么！就是因为你们乱抓人！没有收入，家里熬不付出！我妈她找不到工作，有手有脚，最后饿得身弱枯黄！我是怎么长大！我吃过垃圾桶里被人啃了一半的苹果，吃过砸在我身上的烂菜叶！那帮人在干嘛！拿着照相机、手机！对准我和我妈的脸拼命拍！随便哪个走过的人都可以唾弃我们一口！”

“所以我现在想要帮你。”诸伏景光将文件翻开到由岐崇之车祸案，“难道，你还想再过这样的十八年吗？你咽不下这口气，我想你的父母，即使他们已经去世，但他们依旧咽不下这口气。死者为大，你若是协助我们还他们一个清白，也算是作为儿子给他们的一份报答…”

冬季的天空总要慢一些亮…

六点，诸伏景光依旧坐在审讯室的位置上，原本坐在他对面的由岐俊一已经被带走，再过两个小时便要交给搜查一课那边。

穿戴整齐的降谷零，带着早晨敲了敲审讯室的门。“喂！Hiro，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诸伏景光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一晚上没睡，站起身的时候，有一些恍惚。又或许是听了由岐俊一的叙事。

“谢啦。”接过降谷零递来的早餐，诸伏景光打开外面的吸油纸包装，咬了一大口。在精神高度集中的审讯之后，急需补充能量。“手臂还好吗？”

“哦，只是擦伤而已。”降谷零抬了抬左手臂。在下海抓逃跑的由岐俊一时，不小心被他打出的子弹擦伤了皮肤，“当时看到他要拿着枪自尽，来不及多想就出手了。哼…还真的被由岐俊一说准了，我们这些人啊，即使他是判死刑都不为过的犯人，我们依旧会以保住他的生命为主。”

“他确实可恨，但也不失可怜。”诸伏景光继续低头咬着面包，经历了一晚工作的公安部，现在人很齐，但各个都很安静，空气中带着一些疲惫。

“哦？”诸伏景光总是会对一些细小的地方流露出同情，这么多年一点没变。“有严重的颈椎问题，这确实不可能开车。那个案子，我翻看了一下，有第二犯人存在的可能性很高，上交重审不是问题。”

第151章

“嗯，翻案是必须的。”诸伏景光点头，“只不过十八年前的事情，现在再将那些证人找出来也不一定记得事情的经过。由岐崇之喝醉酒后是怎么离开酒馆的，我比较相信是有人带他离开的。”喝到烂醉和自行离开之间充满了矛盾，一个喝到不省人事的人，真的有办法自己付钱离开酒馆，准确找到住在附近的同事的车子，并且在正处于上班早高峰的街道上晃晃悠悠开了几百米，最后加速冲进幼儿园孩童的上学路？怎么想，这些巧合都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可事实就是这么巧。搜查一课当时肯定也怀疑过事件发生的巧合性，但是每一步的巧合都有证据证明，在证据面前，他们有疑问也没有办法反驳。”喝酒喝到烂醉，在不清醒的情况下，确实难以控制此人会不会因为自身的下意识行为，发生移动。但由岐崇之本身就有梦游症，这通过他的就诊记录可以证明。有了这一条件，由岐崇之的离开也能说的通。

接着，有疑点的地方是他同事的车。“根据同部门的其他同事回忆，是由岐崇之自己在生气时拿走了对方的一沓文件，文件中就夹有汽车钥匙…”

除此之外，由岐崇之在上午八点左右缓慢地行驶车辆也可以解释。由岐崇之是一个几乎将工作视为全部的人，即使在休息日碰上客户，也会在几句寒暄后，以巧妙的方式走近生意。这样的人，在酒醉后的第二天仍然想着上班，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处幼儿园的上下学必经之路，和由岐崇之去往公司的路有重合点。所以说，搜查一课敲定由岐崇之醉驾肇事，证据很充分，若是不深究的话，没有任何问题。”

“那…若是深究呢？”诸伏景光咬下最后一口面包，加满培根火腿和生菜的三明治，饱腹感很强。

“深究的话，没有解决的疑点很多，就同你刚才说的那样，由岐崇之怎么就如此准确地找到了同事的车呢？”夹在文件中的车钥匙是故意为之还是不小心的？被拿走的是车钥匙，要知道在近二十年前，很多购买车子的人都是背着贷款的，车子作为一个较为高消费的物品，车钥匙没有了，对方难道都不找一找的吗？即使由岐崇之处于极度生气状态，但也不能就这么在明知道车钥匙被他顺走的情况下，没有任何反应吧。然而，那位同事在第二天警察通过车主信息找上他的时候，他都没找由岐崇之要过车钥匙。

降谷零顿了顿，把夹在胳膊下的文件拿出来递给诸伏景光，“你在审问他的时候，我也没闲着，工藤君给的方向往下查，确实查到了一些十分有意思的东西。”

比如说…

“山本家？”诸伏景光将擦抹过嘴巴的餐巾纸丢进一旁的垃圾桶，翻开文件的一瞬间，山本这个姓氏出现在他眼前。“是我知道的那个山本吗？”

小姑娘堂姐的夫家。

“能在几片海域，都拥有养殖规模的公司，随手翻翻也就那几家吧。”降谷零将手插进口袋中，走廊上有些寒冷的空气，慢慢吹散黎明将过的朦胧感。“竹内家应该算是你接触到的比较庞大的家族企业。我们就拿竹内家和山本家对比着说吧。在二十年前，竹内家的那些领头人还在亲力亲为下海场的时候，山本家已经是坐拥顶尖养殖技术的大公司了…”

山本家世代从事海产养殖业，不断的繁荣，终会产生一两个逆骨头，而很不巧的就是这个不愿按照先辈方式继续经营产业的继承人，并没有什么经营经验，并且也娶了一个不太会管理的妻子，就是现在的山本夫妇俩。近二十年，错误的投资，错误的管理方式，错误的技术发展方向，错误的等等等等…直接导致了这个庞大的家族企业濒临瓦解。“相比于竹内家的务实，山本家太过于浮于表面。”只追求表面的光鲜亮丽，总是要出错的，当错误的裂口逐渐拉开，总会有遮不住的那一天。“比如说十八年前，由岐崇之的事情，他担的责任就是一名挂着山本姓氏的远房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