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如阳(182)
“就差一点点你就能逃掉了呢。”
面具细长的狐眼之下是一双干净如琉璃般的紫色双眸,带着山泉的清冷,与其对上后让森织感到了些许恐惧。
太像了……那双眼睛。
和他第一次见到那位叫鬼舞辻无惨的男人一般。不带着任何一丝感情,冰冷的像是静止不动的水面。
唯一的区别就是,比起鬼舞辻无惨那种掩藏才黑暗之下的恶意。少女的眼睛更像高高在上连怜悯也不屑于施舍的神明。
“你在说……”森织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只是话没说完就被其他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他眨了眨眼,看着突然落到鼻尖的那一抹粉色。
那是一片本不该出现在这种室内的花瓣,即使是室外,在飘雪的冬天这种花也不会盛开。
是带着早春气息的樱花。模糊的记忆里,他似乎看过很多次樱花。
视线突然之间旋转了起来。森织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了更多粉色的花瓣,洋洋洒洒的飘满了整个广间如同窗外的大雪一般。
“诶?”森织疑惑的眨了下眼睛。
他明明没有动,为什么视线在不停的转换。
先是被吊在半空中的少女,接着是带着霉点的天花板,然后是朝他跑来,由藤条缠在一起组成的人形,最后……
最后是跪坐在地上的身体——只有身体没有脑袋。
“咚……”
他听到什么东西落到地上的声音,咚的一身后又咕噜咕噜的滚了几转。
啊——是这样啊……
看着最后定格住的画面,森织终于反应过来了,那个跪坐在地上没有脑袋的身体是他自己的。
那具尸体的手虚虚合在一起,手指搭在一起作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血鬼术的发动已经准备就绪,就差将拇指合到一起而已。原本插在他胸口的打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樱色以及比樱花的粉还要艳丽得多的红色。
“加州清光,河川下游的孩子——河原之子。”
“遵从主命,在此世现身。”
那抹红色的主人如此说到,他握着刀颈上的围巾卷着花瓣扬起,轻轻缓动着犹如日落时的夕光。
他身为人的最后一天所看到的夕阳。
……
森织是个被抛弃的孩子。
作为一个有钱人家里最小的孩子,他本应该是最受宠的。
可他却被抛弃了,因为那一头绿色的头发和眼睛。
他被认作妖怪,视作不祥,在三岁那年与生下他的母亲一起被赶出了家门。
森织知道母亲是爱他的。在被赶出家门后母亲带着他到处流浪,一年后他们定居在了一座山上的废弃神社里。
神社里有一棵樱花树,因为营养不良到了开花的季节也只能挤出几朵小小的花蕾,往往还没开就败了。
不过他依旧喜欢那棵樱花树,因为他在那里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一颗会说话的植株。
小孩的快乐很简单,每天在母亲怀里醒来,垫着脚为母亲戴上坠着樱花的发钗,午饭后和新交的朋友聊天,数着树上零星的粉色就能过一天。
只是快乐的生活没能持续太久。六岁那年,被他称作母亲的女人在那棵樱花树下掐死了他。
只因为对方看见他在和朋友聊天。
准确来说……女人倒也没有真的把他掐死,只是也差不多了。
那天他倒在地上,脖颈被死死的掐住,无论怎么求饶掐着他的人都没有放手。
“妖怪妖怪妖怪……你不是我的孩子!不是!”
夕阳从女人背后落下,逆着光森织都看不清这个和他朝夕相处的人长什么样了。
“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女人不停的这么喊着,滚烫的水珠从对方眼睛里落下,吧嗒吧嗒的砸在他脸上。
你在说什么啊母亲,我就是你的孩子啊。
他想这么告诉对方,但是脖颈被死死掐住一点声音都无法发出。
黑暗从四周蔓延,最后完全夺走了他眼睛里最后的颜色。那是他见过最亮的红色,艳的刺目却无限的接近黑色。
那红色是属于在日落后突然出现的男人的。对方站在掐着他的女人身后,血红的眼睛像是吸走了整片夕阳。
在醒过来时他什么都记不得了。
他站在一摊血水里,背后的樱花树像是吸收了融入泥土中的血液一般,第一次结满了粉色的花,大片大片的犹如日落前的夕光。
红色眼睛的男人在远处朝他伸出了手。他走了过去,踩断了落在地上发钗,上面粉色的花被踩入了漆黑的泥里。
最后他在夜幕中将手放进了男人的手中,那一刻才发现自己的手掌早就沾满了腥甜的血液。
……
“对不起……”森织转动眼睛看向捧着他脑袋的‘人’。
恶鬼半边脑袋已经像被点燃的纸片一样随着灵力形成的花瓣一起消散在了空中,唯一剩下的那只眼睛连转动都很难能做到了。
他向昔日的玩伴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之前把你望了真的对不起。”
“我想起来了,你的名字其实叫森对吧。”
森林的森。而记忆力母亲的名字叫做早见理织。
所以在鬼舞辻无惨让他给自己取个名字的时候他才会取了‘森织’这个名字。
他其实一直——一直都记得她们的事。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植物是没有眼泪的,但是阿药看着那个抱着森织的衣服蜷缩在地上的人影觉得对方应该是在哭的。
名为森的藤蔓妖在为失去了自己百年生命里的第一个朋友而哭泣。即使没有眼泪,悲伤也浸染了他的妖气,弥漫在广间中。
他的手中紧紧的握着一只发钗。即使看上锈迹斑斑也依旧被森当做宝物一样随身携带。
阿药知道那只发钗原本是属于谁的。
在付丧神的刀刃斩下恶鬼脑袋的那一刻,属于男孩的记忆像幻灯片一样挤入了她的脑海里。
连同着那些不安与喜悦,愤怒与悲哀。本该属于另一个人的情绪疯狂的挤进了她的身体,像是在做最后的宣泄,为主人留下在这世间生存过的痕迹。
有那么一瞬间,阿药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那个差点在樱花树下被母亲杀死的孩子。
她眨了眨眼,带着温度的水珠从眼眶滑落,最后融进了狐狸的面具里被已经干固的血液覆盖。
“……呼。”阿药等眼睛里最后的湿意散去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不知道这种情况只是各例还是每次都会出现。要是每次用付丧神斩鬼都会经历这种事的话就太难受了……那种被别人的感情占据的感觉,次数多了感觉都会迷失自我。
带着狐面的少女动了动僵硬的肩膀突然发现藤蔓变松了不少。她试探性挣了一下,轻松的扯断了缠着手臂的藤条。
下一秒那些原本紧紧将人束缚住的绿色藤条像是被抽干了水分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煸下来,轻轻一碰就碎开。
没了藤条的支撑后,原本被绑在半空中的少女随着藤条破碎后融成的细灰下落。浅金进近白的长发在下落的过程中卷住了那些粉色的花瓣。
由灵力形成的花瓣碎成星星点点的荧光,像是落在少女发上的火星,带着热度却不会将任何东西点燃。
有人连同少女一起,接住了那些粉色的荧光。
在阿药调整好下落的姿势前,挣开了藤条的炼狱杏寿郎先一步向少女跑去。
金发的猎鬼人借着还未完全枯萎的藤条跳到了半空中,他握住了少女的手腕将人拉到了怀里。
两人平稳的落到地上,炼狱杏寿郎在阿药抬头看过来的时候顺势取下了对方脸上的狐狸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