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笃定她在尖叫，走投无路垂死挣扎地无声吶喊着，他满腔怜爱地哄她，对待受伤小孩一样耐心地轻拍她的后背：

“没关系的，不怕不怕——你有我在。”

“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我对你的爱是真的，是你触手可及的。”

“看，我在你身边陪着你啊。”

万般费解，难以置信。

月海看向中原中也的眼睛，既像是原始部落栖居的盘唇族仰望开化的啓蒙革新，又像中世纪腐朽的宗.教信徒听闻热力学第二定律。

他说出的话每一个字都可以听懂，组合起来却成了她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他的存在究竟是幻觉，还是奇迹？他的爱语究竟是谎言，还是真理？

“我不明白。”

“你难道不清楚，哪怕我现在狠狠抽你一耳光，指着你的鼻子咒骂你是世界上最肮髒恶心的东西，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和你这种垃圾在一起……！回档之后你也会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吗？”

“你难道没想过，经历了无数次重开的我，是否在过去的某个时刻被你的重力削成了粉末？身为杀人犯的你对受害人表白，是希望我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

“嗯？告诉我吧，中也——”

“在你把我的快乐痛苦愤怒遗憾恐惧等等所有情绪，连同鲜活的肉.体一并杀死的时候，心里会不会産生丝毫波动？”

“还是说，因为制造死亡对你而言是件司空见惯的事，所以和捏死一只蚂蚁也没太大区别了？”

中原中也遭到高幅电击一样，无声地痉挛着缩紧了双瞳。头颅和心髒刀割般无以複加的绞痛避无可避，沖破极限的情感早已将他围剿了。

此刻的他不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港.黑第一战力重力使大人，而是一个甘愿在爱里投降的癡情人。

水上月海承认自己的喜欢里掺杂着恶意，中原中也在潜移默化中早已被塑造得越来越靠近她理想恋人的样子，而她最喜欢看他明明倍受折磨却又死死缠绞着她、死也不愿放手的样子。

他此刻灰败绝望的脸极大程度地取悦了她，她终于怜悯乞丐一般施舍地补全下文——

“你分不清我列举的事情是真是假，因为我们之间掌握的信息根本不公平，你爱上了一个你从未了解过的怪物，你对我的好感建构在你的想象和我的僞装之上。”

“中原中也，你才是真正的人，而我是飘蕩在世上的幽灵，一副失去灵魂的躯壳。我们之间，不可能有结局的…”

“再见了（sayonara)——”

中原中也的呼吸在此刻猝然停滞，只因他预料到——

她要读档了。

她做好了一切重来的準备，才愿意把真相说出口。可她不知道的是，唯有交付全部的坦白，他们才能真正相拥。

胸口传来一股奇异而陌生的钝痛，占据了中原中也身体的全部感官。

她毅然离开的背影在现实中重播了第二次。

她要他忘记她。

他不愿忘记她。

他不能忘记她。

中原中也在这种能把人的魂魄放进绞肉机里剁碎的惶然不安中近乎瘫软，他浑身的傲骨悉数折断，他将化为火海里葬身的飞蛾。

有种近乎求生欲的直觉拦阻着他，告诉他必须挽留她。

中原中也像是横在砧板上绝望地挣扎着等待淩迟的鳜鱼，恳切地期盼着他们的爱可以谋求一份起死回生的机会。

“别离开我……”

“求你……”

中原中也艰难地把这几个字吐出来，近乎耗尽了自己浑身的力气，他自有意识起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脆弱过，无力到能被她一个眼神碾碎。

“我会疯掉的，别对我那麽残忍。”

明明是已经交往的关系，他却连女友的玩家身份都没有发现，还自以为在自己的羽翼下她被保护得很好，亏他还自诩是个责任感极强的人，连男友最基本的义务都没有做到，月海对他若即若离是因为他不堪依靠，恋情好像隔着一层薄雾一样缺乏实感是因为他做得太差劲了，今天遭受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因为他对她不够好。

心口好疼啊，真的好疼，好痛好痛简直太痛了……太憎恶她了，太喜欢她了。

她是他的软肋，他的把柄，他甘愿环颈的枷锁，她是他的全世界。

“怎样做才能让你不离开？”

“我不知道该用什麽方法表达对你的爱了……你可以考验我，直到你相信我，如果你感到不安，就干脆试探、惩罚、折磨我……什麽都好，你可以对我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只要你别抛下我。”

“不要走…！我不能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