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片刻，花无缺感到有人为他加了条棉被，可是冷的感觉却似乎没有减少。然后身子便被人扶起，有人轻轻捏住他的下颔，将一勺极苦的药汁灌到他口中。

咳！咳！毫无准备的花无缺忍不住一阵猛咳，将已到咽喉的药汁全数咳了出来。然而喂他的人却极有耐心，于是又一勺药灌了下去。

这次花无缺总算没有再咳嗽，可是……随着药汁下咽，他的胃部却传来一阵灼烫的火热，空荡荡的胃被烧得难受之极，他的胃里似乎无法容纳下任何东西，花无缺忍不住翻江倒海地吐了出来，直吐得昏天黑地。然后，花无缺就重新陷入绝望的黑暗中，什么也不知道了。

……

眼前出现了一道光束，透过花无缺看见有人在向他招手，他不由起身走近，那人的脸越来越清晰，满脸飞扬跳脱，完全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花无缺看得清楚，那不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小鱼儿么？

“小鱼儿！”花无缺脱口叫道，边叫边朝小鱼儿追去，却怎么也追不上他。花无缺急了，拼命叫着小鱼儿的名字。小鱼儿终于停下来，定定地看着他。花无缺向他伸出手去想拉住他，小鱼儿的笑脸却忽然变成了无欢那绝美的容颜。只是那张脸却失去了以往的妩媚和狡黠，而是充满了阴郁和无奈的表情，那双墨玉般的黑眸埋怨地看着他，似乎在责问：无缺，为什么你不肯忘了他？为什么？？

花无缺一惊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耳边隐约传来抽噎的声音，花无缺转头向声音的来源处看过去，却对上一双红肿含泪的眸子。花无缺认出它的主人正是无欢派去服侍他生活起居的婢女凌月。

“公子，你终于醒了，”凌月抽抽噎噎地道：“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喂你的药你全吐了，爵爷又不知道去了哪里……那些混蛋太医见您失了势，都不肯认真诊治，只是装装样子……”她边说边抹泪，直把一张清秀的瓜子脸抹成了大花猫。

花无缺看她的神情，知道她是真心地关心自己，心里也有些感动，心疼地用自己的衣袖帮她把脸上的泪擦干了，反过来安慰她：“我没事，你多虑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可是，您的脸色这么憔悴，身子也烫得厉害……身上的伤口虽然擦了药，可也没什么起色……”凌月继续抹眼泪：“爵爷也是，偏偏非要这时候出去散心……这不是摆明了不理您的死活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慌忙掩住了口，又连忙分辩：“公子，我乱说的，爵爷这么爱你，他绝不会丢下你不理的……”

花无缺怔了一怔。

“爵爷又不知道去了哪里……那些混蛋太医见您失了势，都不肯认真诊治，只是装装样子……爵爷也是，偏偏非要这时候出去散心……这不是摆明了不理您的死活么……”花无缺认真地回味着凌月说的这些话，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看来无欢真的不理他了。也许他已经厌倦自己了吧。他对自己毕竟只是新鲜和好奇，现在这种新鲜的感觉一过，他便立刻弃自己如蔽履，任由自己自生自灭了。

花无缺以前巴不得无欢赶快忘了自己，对自己放手，哪怕是杀了自己都好；可是现在无欢真的不再管他了，他心里却没有自己以前以为会有的轻松感，反而有种莫名的，怅然若失的失落感觉。

也许，是自己被关得太久，实在太寂寞了吧。或者人都是这样的莫名其妙？花无缺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不是他以前日夜期盼的么？不是么？

……是啊，这样也好。小鱼儿的记忆里已经不再有花无缺，现在自己也将会在无欢的生命中消失。这世上再也不会有花无缺，也不会有人再记得花无缺，永远不会。就让自己的生命像飘落的蒲公英一般随风逝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归属，这不是最好的结局么？……只是，他还有归属么？有么？

“公子，”凌月打断了他的思绪：“我熬了药给你，快趁热喝了吧。”

花无缺默默地摇了摇头。

他的心已经死了，吃药能有什么用？又何必再吃药？？？

凌月却把药端到了他的嘴边，不停地劝着他。见他执意不肯吃药，眼泪又忍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

真是个固执的孩子，花无缺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忍心让这个单纯善良的少女难过，顺从地把药吃了。

……结果，再次吐得肝肠寸断天昏地暗。

——是不是一个人的心死了，身体的机能也会随之衰退？

这个问题花无缺不知道，也没有精力去想。他只知道，自己固执的肠胃容不下任何东西，不管是那些那以下咽的药汁或是凌月精心烹调的美味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