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是夏油杰在那抛弃的东西。他曾经坚信的一切。

六眼能告诉五条悟那个村子发生了什么，却无法告诉他，夏油杰身上发生了什么。

五条悟把咒灵玉和纽扣都收好，关上窗，打开了灯，接着走到了书架前。他的手指随着视线微微划动着，很快停在了书架第二层jump漫画旁边的一本黑色封面的笔记上。

那是夏油杰的日记本，但当他抽出来翻开时，看到的却不是熟悉的咒灵记录又或者小人涂鸦，甚至也不是夏油杰的字迹。

笔记本里杂乱无章地写了很多没有意义的话，还有奇怪扭曲的图形，而除了时不时出现的他的名字以外，他能勉强看懂的只有其中少数几段——

悟对那个人很好。

……像对待什么珍贵的易碎品。

尽管我记得的东西很少，但我想我没见过悟那种样子。

他把那个人擦干净，从头到尾，包括头发，仔仔细细，温柔得不象话。

就好像容不得那具身体上有任何一丝血腥和污秽。

……

他一直看着那个人，眼里只有那具不动也不睁开眼睛的躯体。

那些都不属于我。

……我是什么。

我是悟的。

除此以外，想不起来。

可是他不知道，他看不见，他听不见，他感知不到。

好空虚。

明明是悟……

他一直陪在那个人身边。

多久？

不知道。

时间对我没有意义。

他们并排躺在一起。

我想吃掉那具躯体。

悟会生气吗？

他会看到我吗？

看看我吧。

……但我什么都做不了。

悟，把那个人埋葬了。

他并不开心。

我觉得很疼，疼得只能在他胸口蜷起来，但我说不出哪里疼。

可能是悟疼，也可能他觉得那个人疼。

我不想吃那个人了。

我想抱一下他，一下就可以。

……但是我没有能够拥抱他的身体。

五条悟会哭吗？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念头。

但是，会的。

悟在哭。

那种，在严冬里毫无知觉地走了一天又一天的人，在某个蝉鸣响起的日子里，突然意识到春天不见了之后的嚎啕大哭。

悟没有哭得那么惨烈。

但他最喜欢的可丽饼掉地上了。

……我应该给他重新买一个的。

但是好像该给他买的不是我。

那个人在漆黑的地下，不知道看没看到他哭。

看到的话重新给他买个可丽饼吧。

他是五条悟，是悟……是我的。

不对，不是我的。

我是什么？

什么……

什么都没有的我，只知道悟的事的我，因他存在的我，得不到他的关注的我。

——为什么存在于此？

我讨厌人多的地方，讨厌和他太过亲近的人。

但那些人对他来说很重要，要看护好……

讨厌悟。不对，喜欢悟。

为什么不可以看看我，为什么你会一无所觉？

为什么你不能，呼唤我。

告诉我啊，把我的名字，我存在在这里的理由全都给我。

他买了花。

蓝色和白色的。

他又去看那个人了。

他坐在那人边上说话的时候，我想接点话。

但是我没有声音，悟听不见。

……

再这样下去，就要消失了。

可是我还没有和他说上话……

喜欢悟，不想消失……

看向我，喊我的名字，让我存在于此。

求你。

……

……为什么，还没消失？

不对……

会杀死他的……不可以……

快想起来……悟……

为什么你要留下那具身体……

为什么要让我诞生……

为什么视而不见……

……为什么高专的樱花还不开？

很寂寞啊，悟。

在五条悟恢复全部记忆并且已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此刻，这本日记的主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难以抑制的复杂情绪从心脏涌出，五条悟不禁苦笑起来，他以为百鬼夜行时一切就都结束了，可那个冒牌货堂而皇之地出现时，他才发现自己被愤怒支配的头脑里想的全是——如果那时吃掉就不会了。

深埋心底的念头在当时破土而出，但诅咒的种子或许早在那之前就已经种下了吧。

衣服口袋里有什么东西闪烁着微弱的光，他从里面拿出夏油杰的那部手机——不知何时变得极为破旧了，屏幕和键盘上裂了好几道，缝隙里还有泥土，但电子屏确实是亮着的，似乎还能用。

五条悟再次输入那个密码，手机成功解锁，出现的不是桌面，而是草稿箱里唯一的一条短讯——等悟死了之后，把眼睛交给我吃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