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嬿婉一挑眉，似乎没想到他居然会在此时提起这个。

“皇额娘当什么事值得咱们永琮这么上心，原来就为了这个。”魏嬿婉柔声道，“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皇额娘高兴还来不及呢。至于通商一事，皇额娘也是想多为你考虑考虑。毕竟如今的情形”

魏嬿婉饶有深意地顿了一下，暗示皇帝的身体。

“待你登上皇位，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皇额娘想着能给你多攒一点就多攒一点。将来你是名正言顺的天下共主，皇额娘也不能一直帮你。”

魏嬿婉的笑容自然亲切，没有丝毫的勉强，“你皇额娘走得早，我又出身低微，为了在这群狼环伺的皇宫里护住咱们娘儿俩，皇额娘如履薄冰了半辈子，总算能享享清福了。”

听着魏嬿婉回忆母子二人相互扶持的时光，永琮渐渐红了眼眶。

他无比后悔自己居然会听信了舅舅的话，怀疑这天底下与他最亲的额娘要和他争权。

永琮知道舅舅是好心，但是他和朝臣们对皇额娘的偏见太深了。

“皇额娘，这一次是永琮错了，永琮听你的。”永琮抬起已经浸湿的双眼道。

魏嬿婉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道：“皇额娘可没觉得永琮有错，永琮是长大了。皇额娘后半辈子还得靠你呢，接下来的日子，咱们娘儿俩还得互相扶持。”

“我明白了，皇额娘。”永琮擦干了眼泪。

母子二人正在煽情，王蟾进来通报：“主儿，进忠公公来了。”

“传。”魏嬿婉放下筷子。

进忠走进来看到永琮也在，规规矩矩地对二人行了个礼，这才微笑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皇上传皇后娘娘去隆福宫。”

隆福宫，魏嬿婉来时皇帝正在宋玉秀的服侍下梳头。

她上前接过宋玉秀手里的梳子，站在镜子后面轻轻为皇帝梳起了头发。

这些年，皇帝的头发已经花白，而且大把脱落，梳头时不得不藏入大量的假发才能编出稍微体面点的辫子。

算算年纪，他今年也才五十多岁，可是看起来却像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双眼浑浊无神，总是直愣愣地盯着某处发呆。

魏嬿婉伸手从皇帝耳后拢起一缕碎发，她保养得细嫩白皙的手与皇帝耳后干枯疏松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皇帝马上就要油尽灯枯了。魏嬿婉这么想着，心中只觉得遗憾。

可惜，从他开始服用毒蕈至今，不过六年而已。

他还欠魏嬿婉四年，看来是还不上了。

忽然，皇帝回过头用沙哑的声音道：“嬿婉，朕想去南巡。”

魏嬿婉手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皇上怎么突然想起南巡了？”

“朕打算退位了。”皇帝叹气道，“想要在退位之前在南巡一次。”

魏嬿婉顿了一下，用黄带子为他绑好头发。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进忠，这些年她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有大量的精力关注皇帝的一举一动，随时掌握他的所思所想，此刻一时也拿不准皇帝突然说起的退位到底是真心还是试探。

第645章 南巡

进忠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是在告诉魏嬿婉，皇帝提起此事虽然很突然，但是想要退位是真心的。

皇帝现在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已经不支持他继续与身边的人玩什么勾心斗角了。

魏嬿婉垂眸，这才问皇帝道：“皇上今儿怎么跟臣妾说起这些？”

“永琮大婚时，朕就已经起了退位的心思。”皇帝扶着魏嬿婉的手起身道，“朕为国事操劳了一辈子，这两年退居养病，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太平逍遥，永琮是个孝顺孩子，朕也没什么后顾之忧，倒不如趁此机会退位，过几年清净日子。”

“退位前，朕还想再南巡一次，再看一眼朕的大好河山。”

除了皇帝本人不曾察觉的身体衰败之外，他这六年过得不可谓不爽。

物质上，无论他再怎么骄奢淫逸，魏嬿婉都会尽最大努力满足他的欲望；

身体上和精神上，大脑和内脏逐渐衰竭所带来的不适，都被金丹中蕴含的野蕈毒素带来的幻觉所掩盖，皇帝只要觉得不舒服就会服食金丹，沉醉于幻觉带来的飘然与满足。

他现在觉得，有魏嬿婉这样的贤妻和永琮那样的孝子在，他根本不必担心权力流失之后生活水平会下降，尽早退位也没什么不好。

小金子捧了一枚金丹进来：“皇上，该服丹了。”

皇帝浑浊的双眼终于亮起些许光芒。

魏嬿婉接过丹药，又递了一杯酒上去。

皇帝十分娴熟地接过金丹放入口中，饮酒仰头将药送了下去。

服丹之后，皇帝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眼神却更加迷离，整个人好像一根会流血的枯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