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中，甄玉娆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那位平日有些聒噪的老夫子身上。在临行前，老夫子悄悄递给她一个袋子，里面装着贴身的银票，眼中满是无奈与关切，说道：“这是老夫积攒的一些银钱，原本想着能在小姐出嫁时，当作添妆之物。可如今……不过小姐莫要担心，老夫在外也有些朋友，定会尽力去求。”后来，老夫子不知送了多少金银，遭受了多少白眼与侮辱，却终究没能保住自己的学生。流放那日，老夫子一路跟着，脚步沉重，一直走到京郊。甄玉娆哭着给他磕了三个响头，才将他劝了回去。

此时，甄玉娆又想起书中所讲的“失节事大”，万念俱灰之下，她满心想着跳崖一了百了。然而，甄母虽自身处境艰难，却仍强忍着泪水，紧紧搂住她，颤抖着声音说：“孩子，咱们得活着。只要活着，就总有转圜的余地。别忘了还有你姐姐，她一定有办法救咱们。”

要活着，甄玉娆看着被官差打骂、跳脚大骂最终被活活打死的大哥，又瞧了瞧窝窝囊囊毫无反抗之力的父亲，咬着牙在心底重复着这句话。此后的日子里，她只能冷漠地任由自己一次次被牵到那满是污秽的烂泥地，承受着无尽的屈辱。就这样，一家人浑浑噩噩、艰难地一路前行，终于抵达了宁古塔。可到了这里，他们的生活依旧没有丝毫改善，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日子苦不堪言。

长期的折磨与困苦，让甄玉娆的身体不堪重负，她病倒了，发起了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狠心的老鸨见她病成这样，嫌弃地将她往门外一扔，还啐了一口，骂了句“晦气”。在恍恍惚惚间，甄玉娆感觉有人在解她的衣服，长期以来在苦难中形成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自己动手，因为她知道这样或许能少挨些打，多挣几个赏钱，好换一顿让家里人吃饱的饭。然而，预想中那些恶意的污言秽语并没有出现，只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没事了，没事了。”甄玉娆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定睛一看，竟然是浣碧。刹那间，她激动得语无伦次，问道：“是姐姐让你来的吗？她来救我们了，对不对？”

浣碧没有回答甄玉娆的问题，只是一心让大夫治好她的病。自浣碧到来后，他们的生活渐渐有了转机，日子终于好过起来。一家人再度搬回了那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又重新被人尊称为老爷、太太和小姐。

浣碧出手雇了杀手，将那些曾经糟蹋过甄玉娆的人，以及暗门子里相关的人全部除掉。甄玉娆站在一旁，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看着那些曾经嚣张跋扈的人如今跪地求饶、磕头如捣蒜、声嘶力竭地呼喊救命，她在心里冷冷地想：哦，原来他们也有这般狼狈的时候，他们也会喊救命，他们也会磕头，他们也会哭啊。

之后，浣碧找来一个白白净净的洋人，据说这洋人是妇科方面的大夫。浣碧安排甄玉娆做了一场手术，告诉她做完这个手术，她便能重回清白之身，再度成为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不仅如此，浣碧还为她请了心理医生。甄玉娆并不懂“心理”究竟是什么，也不清楚做手术时打麻药是怎样一种“麻”的感觉。但在经历这一切后，她只觉得自己终于能安心睡个好觉了，那种感觉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睡梦中，她仿佛又见到了自己的夫子，那一刻，她甚至不想醒来。

有一天，甄玉娆终于向浣碧问出了那个萦绕心头许久的问题：“甄嬛呢？”她没有称呼“姐姐”，而是直呼甄嬛的名字。浣碧听到这话，愣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一五一十地将甄嬛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她。浣碧在甄玉娆心中，既像个关怀备至的姐姐，又像个能遮风挡雨的哥哥。她满眼怜惜地轻轻抚着甄玉娆的头顶，柔声道：“她有她的难处，你不要怪她。现在我来了，咱们以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听了这话，甄玉娆默默地点点头，此后便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催眠自己：姐姐有难处，姐姐有难处……

然而，一切的自我安慰在现实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直到有一天，甄玉娆亲眼看见甄嬛与果郡王举止亲昵、拉拉扯扯；直到她亲眼看到那个小皇子的面容，发现他与果郡王竟有几分相似；直到她感受到皇帝那令人作呕的眼神，肆无忌惮地在自己身上停留、留恋。那一刻，甄玉娆彻底清醒了。

当众人因那张小像陷入慌乱时，她毫不犹豫地重重磕了一个头，朗声道：“臣女有罪，那是臣女的小像。”

第67章 有喜还是有灾

自从与甄玉娆在某些事情上达成共识之后，她进宫的频率反倒不似从前那般频繁了。不过，只要踏入宫中，她必定会寻个时机，悄然前往延禧宫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