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这样审视我自己，是在一次袭击中杀死一个看见我的公司职员。他的妻子和孩子藏在床底，女孩在我就要离开的时候不小心将怀中的玩具球滚落出来。我掀开床，看到小女孩面对我恐惧的目光。我承认那时候我有点恍惚。面对复仇，是否其他生命都可以轻贱如泥？

我想说是，这样我就可以继续向那个庞然大物继续肆意倾泻怒火，但我骨子里还是牛仔，老尼克曾教导我的开枪的准则，仍旧会在夜半出现在我的梦中。

我没有按以往的做法洗劫那艘船，而是放走了那一对母女。

我还是那个通缉犯，但我与真正混乱疯狂的地下世界又保留了一段距离。我几乎不再喝醉，也渐渐减少无用的泄愤式的袭击，我和其他的巡海游侠一样为正义而战，为义举欢呼，也玩世不恭地参加庆功派对，但那个念头并未有一刻消失，而是隐于海面之下，像鲨鱼一样耐心潜伏着……直到……嗅到奥斯瓦尔多这个名字，就像嗅到血腥味儿一样！

*

赫什列特是一段寻常的旅行。游侠嘛，没有身份和归处的人，出现在什么地方都是稀松平常。

这是又一个被公司开拓的星球，又一个被抽中的倒霉蛋儿。我对此没太多想法——看太多了，市场开拓部那些糟烂手段，我比他们自己都清楚。这种事，杀一个、一组、甚至一批公司狗都没用，毕竟子弹太少，市场开拓部派出来的人却源源不绝一批又一批，还得找到他们的头儿这事才算能了——扯远了。

总之，平平无奇的行程，平平无奇的意外，平平无奇的临时同伴——好吧，不算太平平无奇，带着点防身的小玩具就敢一个人跑出来的大小姐我也没怎么见过，可能其他这么干的都在遇见我前被干掉了？

毕竟宇宙可不好混，我接受改造前可是最勇猛的牛仔，也是九死一生。我还是找个机会劝她联系家人回安全屋吧。

……

以上这段删掉，我看走眼了。这姑娘可不是什么大小姐，而是个小骗子。替身这种狗血故事到底是怎么编出来的？再观察看看吧，反正她也伤不到我，日子也无聊。

……

总感觉她对我是不是有点敌意啊？奇了怪了，这敌意是哪里来的？我表现得这么友好，正常人不应该珍惜我这种行侠仗义的大好人吗？从经验来说，会对我有敌意的只有两种人，已经被我枪口指向的人，还有，公司的那帮人。

再看看，毕竟公司的人也没必要隐姓埋名跑来这里。让我看看她演的什么把戏……

……

还真是公司的人啊。我就说我的嗅觉从不出错。不过，公司的叛徒……

还是为了正义背叛的叛徒？

这几个词语的组合可真见鬼的滑稽，简直像地下三流脱口秀上的段子。更见鬼的是我还确实想相信……或者说，我的直觉告诉我，她意外地算得上真诚？？

还是那句话，这个词和公司狗组合在一起可真滑稽。

……

她好像确实没说谎。

能一起掺和赫什列特这摊子破事，打公司的脸，我信她和其他公司狗不是一条道儿上的。

她离开前的职位好像还不低？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事才做出的这个决定，够猛，够锐气。

但仔细想想，这做法很冲动啊。人是好人，但没有力量，枪都打不准，有什么用？公司对叛徒的追杀强度恐怕不会比对我的通缉低太多。寸步难行。

还想以后去星际旅行冒险？我觉得不妥。

我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也不应该看着我的生存方式想象她的未来。

不过还是想感叹，公司那地方真是折磨人啊，好好的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折腾得人连吃饭的乐趣都没有了。

趁这几天闲着没事，陪她玩几天好了，某种意义上讲……也算免费保镖？没想到有一天我还会干这活儿。

总之，玩够了，还是得找个机会带她远离这些是非之地，找个和平地方送去待着吧。

第31章

悼星者号在主人离开后，一直按原定速度在航道上前进着。

员工们的工作一如往常，大部分人平时就见不到顶头上司，故而也没有发现不对。秘书官马伦倒是几次申请与boss面谈签约仪式的细节，但基兰给出的回复一直是拒绝。

眼看着明天悼星者号就要到达赫什列特外轨道，但修改后的章程还没有经过boss的首肯，马伦愁得原本就日渐稀疏的头发越发地秃了。

“秘书官，悼星者号有访问申请。”

“知道了。”马伦头也没抬，“照常处理就好。”

来请示的职员却没有离开：“对方的职级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