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同人)谪仙,番外(269)
其实他们两者都没错,张起灵不知吴邪在青铜木中迈过几百几千年的光阴,可他能想象得到,作为吴家少主那短短几十年,就像在暴风雪中明灭不定的烛光,任凭风雨将他揉圆捏扁,随时都可能被万年世事冲刷得踪影全无。
可吴邪走了很远很远,甚至很有可能,他又重新成为了东皇本身,然而兴许是心存执念,叫他不断挣脱,牢牢地捉着法诀带来的一丝清明回来了。
“天地以其不自私而故能成其私,他为天下苍生而成道,亦为宗主而成道,乃是至情至性之人。”德仁大师钻研佛法,谈起道来却也头头是道,他苦叹了一声,“宗主想求一个善果,如今他有成道之大功德,何曾不是另一个善果呢?”
张起灵摇了摇头,说:“我为我心,不为因果。”
德仁大师不依不饶地劝慰道:“爱尽苦灭,得安乐处,你若能勘破红尘,如今已可修佛。”
张起灵曾经学佛千年,终是不得其解,被眼前这位老前辈一棒子打作只能站在佛门外的不成器的弟子,这时德仁大师终于承认他不再是个空壳子,张起灵却并无半点求佛之心。
他只是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听过的一句话:“大师,生来所求若只为长生,那长生又是为何?”
佛道两家大概天生是谈不到一块来。
他们又沉默了下来,等德仁大师的老骨头休息够了,又继续赶路。
天色从晨曦转向薄暮,暮色又渐入长夜,他们终于来到了花海。
天幕西倾,星月高挂,花海到处都是一片昏暗,花瓣上的露水染湿了他们的衣服,德仁大师为他开放了花海禁制,张起灵像是近乡情怯般,在花海边上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了过去。
花海之中有一张石床,石床上躺着一个人,那是张起灵重回北冥故地,收拾起青铜木的碎片重铸,而后又一笔一划雕出来的躯体,跟吴邪一模一样,但只是个空壳,没有一丝活气,甚至跟物件一般,连腐朽都办不到。
白玛只剩一缕残魂,仍想留在花海再见自己的孩子一面,而吴邪三魂六魄俱全,徜徉在天地间,无所不知,无处不在,青铜木乃是他的根,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显形,然而他却迟迟不肯归来。
张起灵不太敢承认德仁大师所言,承认吴邪对他不曾留有执念。
可这具青铜化形的肉身依旧只是一件死物,张起灵抚摸着他的脸庞,不由地叹了声气:“你何时才肯回家?”
花海之上,只有不停不歇的风声在呼啸,无人回应。
花海灵气奇特,生人是不能常来的,唯有自在观采药时禁制才会开放,张宗主好不容易来一趟,来时急切的期盼荡然无存,他站了好半天,德仁大师忍不住催了他一声,张起灵才终于收回了心思,就在他转身去帮德仁大师采药时,长袖却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张起灵猛地回头,就见那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跟他四目相对。
吴邪张了张嘴,他还没习惯这副新的躯体,一时没能发出声音来,张起灵却仿佛明白他所有未能出口的话,将吴邪的手牢牢地扣在掌心之中,张家磨炼出来的以杀入道的剑修,这时候竟会禁不住手抖得连东西都捉不住,而后张起灵再也抑制不住地一把将他抱住。
吴邪也想去抱一抱他,可苦于还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张起灵伏在他身上,清楚感觉到这位张家剑修全身都在发颤,含混的痛楚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漏出,像是野兽嘶鸣,像是极乐与极苦交战,让他才醒来,就生怕张宗主心魔又出什么岔子。
良久,张起灵才终于找回了话音:“三百日,天下都太平了,你终于肯回头了。”
吴邪的心狠狠地一跳,他艰难地抬起手来,搭在了张起灵的背上。
他想,像他那固执心硬的爷爷,在迎上最后一道天劫前,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此生尘缘,他打小就知道跟吴老狗作对,肯定不如爷爷心硬,也肯定对这世间有更多的迷恋,既如此,为何那时不回头去看他一眼呢?
他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不多时,吴邪的魂魄渐渐跟这铜铸的躯体相容,僵硬冷冰的心头处开始传来一丝锥心泣血的痛,那痛是极慢地,犹如细水长流般,流淌向他的四肢百骸,钝刀子般撕扯着他的血肉。
吴邪一下子没有运筹帷幄的从容,也没有了高高在上的淡漠,他像是头一回坠入凡间,被人世间能遭受的一切痛楚淋漓尽致地凌迟了一番。
为什么不回头呢?吴邪想起来了,他不是不肯,而是不敢,他与东皇徜徉在天地之间,万千苦乐尽在眼中,却仍可以无知无觉,可在张起灵眼中,他看见的是他的此生,是他们之间纠缠不清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