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额头贴在他的颈窝，他身上清新的味道钻入鼻腔。我紧了紧抱着他的胳膊，又往前拱了几分。

眼睛有点酸，有鼻水流出来。这是淋雨感冒了吗。我想着，轻轻吸了下鼻子。

「吴邪，别哭，」小哥的声音低低地在耳边响起，充满了磁性，「我回来了。」他的手在我脑后一下下安抚着。

我的手指揪紧他后背的衣服，深深地低着头，哽咽着应了一声。「…嗯！」

闷油瓶在想什么（十）、

待怀里的人终于安静下来，呼吸开始变得平稳均匀，张起灵知道吴邪睡着了。微微松手，低头。他夜视力很好，能看到吴邪眼角和鼻梁上残留的水痕。用指腹抹了一下，复又把人紧紧抱住。

原来傍晚看到吴邪时，心里的悸动是这么一回事。

蒙蒙的细雨中，一辆出租车停在吴邪的铺子门口，张起灵把视线从地上的水花移到车门。只见一把大红色的长柄雨伞先从打开的车门里伸了出来，张开，圆圆的伞盖很大。随后，一双穿着卡其色布裤子的长腿迈出，马上就被积水沾湿了裤脚，接着就看到一角质地似乎很软的格子衬衫的下摆。它们的主人下了车，出租车便唰地开走了。伞打得有些低，那人的面容藏在伞后。张起灵忽然有些不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吴邪，因为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慵懒平和的气息，实在不像是以前的吴小三爷。可当伞盖抬起，雨幕后露出的，的的确确是吴邪的脸。

吴邪和以前不一样了。不，或者说，和以前太一样了。此时的吴邪，虽然已经三十岁，虽然经历了那许许多多，可似乎还是初见时的那个，时而退缩、时而软弱、时而出糗、嘻嘻哈哈甚至有点半死的天真无邪。曾经吴小三爷身上有过的那些不易察觉的警惕、狠戾和淡漠都已消失不见，留下的，就只有一个简单单纯、温润如玉的古董铺子小老板。比人生若只如初见更美好的，是本以为等闲变了故人心，故人却道心未变。

这一刻，张起灵简直觉得，自己从来不曾离开过。

看着被红色雨伞半遮着的吴邪的面容，时光仿若静止。眼前的人静静地站在雨中望着自己，面容年轻，眼神里有着微微的讶异和惊喜，却又带着些许犹豫与生怯。张起灵终于先一步迈入雨中，把那个从未曾真正拥有过的人揽进怀里。

当他还只是天真吴邪的时候，自己是哑巴张，是张家的起灵。当自己舍弃了使命和身份的时候，他是吴家当家，是吴小三爷。然而现在，吴邪就只是吴邪，那么自己呢？张起灵黯然了一下。即使记忆磁石恢复了他百十年来的记忆，可不知为什么，关于自己真正的名字，却是无论如何找不回来了。

「小哥…」吴邪梦呓了一句，抬手蹭了下眼角，似乎干掉的泪痕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然后那条胳膊却没再抱住张起灵，而是微微握拳，蜷缩在了胸前。

张起灵把手覆上吴邪的手背。罢了，没有名字又如何？反正比起周晓娜省略姓氏的称呼，他更喜欢吴邪叫自己一声小哥，叫自己一声…闷油瓶。

太久没听到吴邪那样叫自己了。以前，吴邪炸毛时，偷笑时，嫌自己太闷了而故意找碴时，在床上被情挑急了时，都会或揶揄或薄怒地喊自己一声闷油瓶。而当吴邪那样叫自己的时候，往往是两个人最亲密、最放松的时候。所以，即使是个绰号，张起灵也听得满心欢喜，就连假装的不满和小小的惩罚都成了感情的催化剂。

失忆后就再没听过吴邪这样叫自己了，张起灵觉得生分又寂寞。

第126章

早晨我是被手机铃吵醒的，咕哝了一句骂人的话，闭着眼摸过手机按了接听键。

「小天真！」胖子的大嗓门从电话那头喊过来。

我皱皱眉，依然不睁眼，把手机撂到枕头上，懒得举在耳朵边儿听。

胖子的分贝都不用开免提，直接就是公放。「听说你从道上退了？！什么时候的事儿！？你他娘的居然不告诉胖爷！」

「嗯…」我敷衍地用鼻子应道。

「我靠！看来是真的，吴小三爷什么时候睡到过这个点儿还不起床！」

「…吴邪？」小哥被吵醒了，沙哑着嗓子叫了我一声。

「嗯。」我还是闭着眼用鼻子应。

电话静音了几秒，我还以为胖子见我不理他，把电话挂了，谁知他又突然爆出一嗓子。「小哥儿？？！！」

这一下给我彻底喊清醒了，睁开眼，就看见旁边的小哥。他倒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看着脑袋边的手机，显得有些呆。

「小哥在旁边！？…呃，对不住打扰了！」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